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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约客一杯酒,醉里看花几春红;才见青山兜残日,又有明月探西楼。

且说幽州都督王浚、东赢公司马腾合兵一处,杀向邺城。成都王召群僚商议,苦不得破敌之策,忽有一人,走入会议厅中,谏道:“今二镇跋扈,有敌众十余万,恐非宿卫将士及近郡兵马,所能抵御。我有一计,可为殿下解忧。”众人相看,原是冠军将军刘渊。成都王问道:“元海有何妙策?”刘渊回道:“我曾奉诏,为匈奴五部都督,今殿下有难,愿为还说五部,同赴国难。”成都王闻言,半晌不语,沉思良久,方问:“五部人马,果真可调发么?就使调发得来,亦怕难挡鲜卑、乌桓。我欲奉天子,还都洛阳,再传檄天下,以讨奸逆,不知将军如何看待?”刘渊忙道:“殿下乃武皇帝亲子,有功于社稷,恩威远著,天下皆知。四海以内,何人不愿为殿下效死?况匈奴五部,受朝廷恩抚已久,一经调发,无患不来。王浚乃一小人,东赢公虽是宗亲,却是疏远,怎能与殿下相提并论。今天子在邺,若殿下出城,则示弱于贼子,到时追兵在后,恐洛阳亦不能到了,就使得至洛阳,威权亦被人夺去,未必再如今日。依臣之见,邺城有三台之固,兵士五万,足以固守,不如抚勉士众,静镇此城,待我召入五部,驱除外寇,以二部摧东赢公,以三部枭除王浚,高悬二贼之首,指日可致,殿下有何可虑?”成都王闻言,如梦初醒,不由大悦,遂拜刘渊为北单于,参丞相军事,又令孟玖随同,速往左国城,调五部匈奴,前来助战。

刘渊暗自心喜,忙拜谢,匆匆而去。成都王正要发令,忽闻一人禀道:“调发匈奴,无异引狼入室,一患未平,又生一患。殿下放走刘渊,乃是放虎归山,万万不可。”定神一看,原是王戎。成都王问道:“司徒何出此言?”王戎回道:“匈奴戎狄,素性残暴,人面兽心,见利则弃君亲,临财则忘仁义,如今我朝疲弊,更当严加防备,不可使其趁机作乱。刘渊文武兼长,昔日先帝在时,树机能作反,而不令其领兵,非不识其能,实则防患于未然。依臣之见,无论东海王,东赢公,终不过一家之事,如今殿下委以兵权,令刘渊归去,殊不知天下祸首,必此人矣。望殿下三思。”成都王苦笑一声,说道:“如今大敌当前,若不调发匈奴,何以抵挡?司徒另有良策?”王戎回道:“邺城有五万兵马,又有河间王作为后援,当可一战。”成都王说道:“打仗不是凑人头,司徒不知军事,故有此说。”遂不理睬,转头而去。

刘渊出了邺城,恐成都王反悔,快马加鞭,直奔左国城。一路神清气爽,风驰电掣,有词为证:

半生年华若飞鸿,越沧海,过重楼。风雨万千,任尔乱西东。自古英雄多磨难,藏悲喜,看鱼龙。

少时美名不足夸,镜中人,鬓已白。此去归来,挥刀断银霜。山河一担好得意,上鞍马,奋蹄扬。

孟玖在后,直呼:“将军等我。”刘渊回道:“大敌当前,若不早回,恐成都王危矣。”孟玖心道:“刘渊果然忠臣。”遂纵马疾驰。不多日,至左国城,但看好城:

暮云萧萧过方山,秋风乍起荡北川;

内外双城皋狼邑,饮马池边离胡安。

刘渊行至城外,见一队人马相迎,原是匈奴右贤王刘宣,引五部众,又有白毛儿,白眉儿,四护法在侧,皆伏拜道旁,高呼:“恭迎大都督归来。”刘渊忙下马,搀住刘宣,领众人入城。

孟玖在后,见白毛儿,疑道:“人言将军战死,为何在此得见?”白毛儿见孟玖生疑,遂道:“昔日我受司马王瑚一锤,身负重伤,幸得虞护法相救,将我送至左国城,疗伤至今,故在此也。”孟玖闻言,不再有疑,遂至刘渊身旁,问道:“大都督当召五部人马,发兵相援。”刘渊回道:“此言不差。”遂示众人:“我族世受皇恩,今天子有难,成都王拜我为北单于,调发五部人马,往邺城救驾。”刘宣高呼:“自古汉廷发兵,当以天子之名,召天下人马;我族亦是如此,既调五部人马,当以单于之名,方能行事。成都王拜大都督北单于,如何服众,依我之见,当加封大单于位号,方能一统五部,号召离胡。”刘渊闻言,陡然变色,怒道:“大单于位号,当由朝廷封赐,岂能自授,你等所为,欲陷我不义。”于是拂袖而去,众人惶恐,独刘宣不惧。

翌日,刘宣率众人至府前,求见刘渊。刘渊闭门不见,刘宣伏拜于地,高呼:“大都督若不受大单于之号,难服众心。今天子蒙难,邺都告急,再有迟疑,恐为时晚矣。”众人依言附和,一时山呼海啸,震天动地。再看府中,却是寂然不动,悄无声息。

如此三四个时辰,众人跪于府外,仍不退去。有白毛儿出来,搀起刘宣,对众人道:“尔等所为,乃陷家父不义,朝廷知晓,如何看待?天下知晓,亦如何看待?知者以为家父为保朝廷,故不得已自封大单于,方便人马调发;不知者以为家父乘乱作反,口诛笔伐,天下共讨。我等岂不自缚。众位速速退去,莫授人口实。”又悄声对刘宣道:“家父有言,若不得朝廷首肯,万不敢受大单于位号。如今邺都告急,天高地远,往返不易,叔祖还需请得一人,以朝廷之名相授为好。”刘宣闻言,恍然大悟,亦小声回道:“所言极是,我已知晓。”遂引众而退。

待众人散去,刘宣独自一人,疾往孟玖府上。孟玖得知刘宣到来,赶忙相迎,问道:“不知右贤王屈尊驾临,有何要事?”刘宣叹道:“天子危矣,故相求内侍。”孟玖疑道:“我岂不知天子危矣,故成都王令大都督调发五部兵马相援,你不去催促大都督,求我何益?”刘宣回道:“大单于乃广大,为我匈奴天子,五部人马,皆听命之。如今大都督执意不受大单于位号,故五部不得一统,又如何相援朝廷?内侍乃天子近臣,成都王嬖人,若亲往相劝,大都督必肯受之。彼时号令五部,众人相随,必枭贼人首级,以谢天子。”孟玖迟疑片刻,回道:“邺城离此,虽不说万里之遥,然一来一回,却也颇费时日。如今事态危急,若请得天子诏令,恐万事皆休。如何是好?”刘宣即道:“此事说难也难,说易也易。内侍乃奉成都王之令而来,说话行事,自然视同朝廷。若内侍先往大都督处,劝其领大单于位号,调发五部,集结兵马,再往邺都告知成都王,两不耽误,是为大功也。否则邺都大军压境,这厢迟迟未能调兵,成都王怪罪下来,我等担待不起。”孟玖听刘宣如此说,点头称是,又问:“我说话可管用?”刘宣回道:“内侍之言,大都督必从。”孟玖沉思片刻,即道:“事情紧急,此乃临机制变之法,便依右贤王。”遂与刘宣同往刘渊处。

刘渊知孟玖到来,起身相迎,问道:“不知内侍亲临,有何要事?”孟玖急道:“司马腾、王浚两路人马,十万之众,已近邺都,十万火急,大都督为何作壁上观,迟迟不发兵也。”刘渊叹道:“匈奴五部,历来听命大单于,如今大单于虚悬,我虽为北单于,却不能调发五部众,除非继大单于位号,方能聚集人心,统揽兵马。”孟玖又道:“既如此,大都督可受大单于位号。”刘渊大惊失色,忙摆手道:“大单于位号,需朝廷赐封,岂能自领。”孟玖说道:“大都督英雄一世,怎如此拘泥。我有一法,可先当着众人,宣你为大单于,再往邺都,禀报成都王,只要大都督兵败二贼,成都王必不怪罪。”刘渊迟疑不决,孟玖急道:“大都督若再迟疑,邺都危在旦夕。”遂示意刘宣,刘宣即召五部众。

孟玖当众人面,宣道:“今贼子司马越,联结司马腾、王浚,邀乌桓鲜卑共十万兵马,攻打邺都。我以天子之名,奉成都王之令,与大都督同来调发五部,特拜大都督为匈奴大单于,刻日就道,引兵救驾。”刘宣忙联名部众,奉书致渊,上大单于位号,众人伏地叩拜,高呼:“撑犁孤涂单于。”刘渊面露难色,半晌方道:“兵事紧急,我不得已受大单于位号,当誓死效命朝廷,待诛杀贼人之后,再亲往邺都,向成都王请罪。”于是定都离石,封白毛儿为鹿蠡王,遣部将刘宏率铁骑五千,往援邺都。

刘渊对孟玖道:“内侍可先行回去,禀报成都王,切记固守城池,不可轻敌出战,只待我军到来,里应外合,必退贼兵。”孟玖点头称是,遂辞别出城,赶赴邺都。数日方至,成都王召众僚正在商议,见孟玖到来,急问刘渊如何?孟玖将左国城之事详细禀来,成都王说道:“也罢,只要援兵来救,便是授大单于位号,也是无妨。”孟玖又道:“临行之时,刘元海让我告之主公,只待固守,切莫出战。”言毕,有一人忽起,怒道:“刘元海未免小瞧我等,反贼纵有十万,邺城兵马亦不下五万,有何惧哉。殿下可予我兵马一万,必枭王浚、司马腾首级于城下。”众人一看,原是北中郎将王斌。

成都王正要说话,又有石超谏道:“王将军所言极是,殿下拥天子,镇邺都,反贼长途跋涉,远道而来,若固守不出,乃示弱天下。兵法有云,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可趁其不备,挫其锐气,方显我军之威。”王戎亦道:“刘渊非我族类,其心不可测也。若指望其人,恐一祸未平,一祸又起。何不让二位将军一战,若胜自然是好,若败便退守此城,亦无忧也。”众人闻言道好,成都王听如此说,也觉可行,即令石超王斌二人,率精兵两万,前去破敌。

二将出城,有探马来报:“王浚大军已至韩陵。”王斌请战:“将军可予我五千精兵,定杀王浚措手不及,献首级于帐下。”石超喜道:“将军如此忠勇,便拨你五千人马,必要显我军神威。”王斌遂提五千精锐,一路奔至韩陵,令兵士穿青挂皂,每人口中衔草,战马去了铜铃,马蹄包裹布条,待天色暗下,乘夜劫营。

但见王浚营中,悄悄静静,灯火不明,更鼓点点,营门紧闭,守门兵卒斜里靠着,没个精神,不由大喜,心道:“今夜该得我立功。”于是令兵士上前,扔掷火物,自己一马当先,杀奔营中。不免生疑,道声:“我中计也,快快撤走。”话音未落,忽闻营外一声炮响,灯火通明,伏兵四起,喊杀震天。一将打马上前,只见面似银盘,目如朗星,点点须胡,戴亮银盔,插雉鸡翎,穿鱼鳞甲,跨火龙驹,掌中一杆追星流月枪,背后一个鹿皮囊,端得是龙威虎振,勇果敢猛。那将举枪指道:“来将何人?胆敢半夜偷营。”王斌也是勇将,虽陷重围,却也不惧,拨马上前,怒道:“我乃北中郎将王斌,今奉成都王之命,捉拿反贼,你乃何人?竟敢阻扰天兵。”那将回道:“我乃安北将军帐下,部将祁宏,早知你等偷营,恭候多时,今教你有来无回。”王斌大怒,挺枪便扎,祁宏亦不示弱,举枪相迎。二人皆是使枪,只见花挪崩砸压,刺挑盖打扎,这一个好似龙腾山河,那一个如同凤舞九天,来来往往,战三十个回合。祁宏枪法如神,指东打西,忽南忽北,王斌渐渐不敌,心知不妙,遂下令冲杀,五千兵马一拥而上。祁宏见状,一声令下,乌桓鲜卑胡骑即出,兵对兵,将对将,混战一处。祁宏哪肯放过王斌,一枪扎去,王斌赶忙匍匐马背,好容易躲过去,刚要起身,不料祁宏先前乃是虚招,一枪不中,遂使一个回头望月,追星流月枪如弩箭离弦,奔雷去电,直扎了王斌一个透心凉,遂手腕一翻,将尸首挑于马下。

众将官见主将被斩,又见乌桓鲜卑胡骑凶狠,哪里还有战心,纷纷溃败,但见人撞马,马撞人,各自逃命。祁宏率军追杀,如砍瓜切菜,将五千兵马杀了个十之八九。侥幸有二百余人逃回,将战情禀报石超。石超闻报大惊,即令全军于平棘扎寨,抵御来敌。祁宏得胜一战,也不歇息,即向王浚请战,任为先锋,率五千兵马,先行破敌。至平棘,见石超相阻,于是寨前下战。

石超引兵出战,两阵对圆,祁宏说道:“久闻将军乃乐陵郡公之孙,名门之后,可听我一言,你据守此小地,怎拒我大军威武?今不早降,后悔无及。”石超闻言大怒,说道:“你虽事王浚,然本为乌桓蛮胡,故不知君道纲常,不辨混沌清浊,与你无有话说。”于是拍马舞戈而出,祁宏挺枪接战,石超举戈打下,祁宏闪身让过,刷的一枪,望石超心窝刺来。石超亦不示弱,执戈一挡,二人马转一处,大战二十回合,祁宏乃辽西名将,武艺高超,只见龙蛇飞动,出神入化。石超渐渐不敌,于是虚晃一戈,拨马便走,部众见主将败逃,纷纷倒退。祁宏趁这当口,令全军冲杀,五千人马汹涌而上,再看颖军,兵败如山倒,一直往后撤,石超领着几人,急急如丧家之犬,惶惶若漏网之鱼,不敢停留片刻,直奔邺城。

群臣见石超败回,大惊失色,忙问战事。石超只道:“先锋祁宏武艺高超,万夫莫敌,更有鲜卑突骑,凶恶如虎,大军汹涌,难挡其威,故有此败。敌军现在城外五十里处。”此言一出,举朝哗然,众人交头接耳,面露骇色,更有甚者,已偷偷出殿,不知去向。

成都王急道:“怎如此迅速?”又问孟玖:“刘渊可派援军?”孟玖回道:“刘渊已令部将刘宏率铁骑五千,火速赶来,估摸两日可至。”卢志在旁说道:“王浚大军离此五十里,不出一日即到城下,刘渊援军想来不及。”成都王颓然一坐,问道:“事已至此,如何是好?”卢志回道:“殿下莫要慌乱,敌军虽势大,然我军尚有三万,邺都城高池深,粮草充裕,只要固守,不予出战,待援军一到,内外出击,可解此难。”成都王说道:“子道所言极是,速部署军士,以御来敌。”卢志奉令,欲召集兵士,岂料上得城楼一看,十之去了四五,有一半人竟作鸟兽散,逃之夭夭,不由大吃一惊,忙唤来部将问来,方知石超败回,言胡骑凶猛,全城怖慑,致使百僚奔走,士卒离散,各自逃命去了。如此不堪,有诗为叹:

蜗虫生两角,左右居触蛮;

相争羊肠地,伏尸方寸山。

世事由可笑,莫言晋风流;

内斗多壮士,外御无男儿。

为人当大义,功名是虚荣;

匹马敌胡寇,家国复从容。

卢志见此情景,不由长叹一声:“大势已去。”遂禀报成都王。成都王闻言,手脚战栗,只道如何是好?卢志劝道:“眼下邺都难保,不如奉天子还洛阳,暂避敌锋,再传檄天下,以顺制逆。”成都王问道:“眼下还有军士多少?”卢志回道:“约有万余。”成都王命道:“且集结军马,整装备粮,速奉天子回洛阳。”卢志领命,令部将分头而行,远近召唤,清点人头,尚有军士万五千人,遂仓促备装,忙乱一宿。

至次日卯时,全军集结,待命启行。卢志禀报成都王,成都王半晌不语,卢志急道:“外敌将至,若再迟疑,恐生祸乱。”成都王吞吐方道:“我母程太妃,久居邺都,一花一木,百般不舍,故不愿离去。”卢志哭笑不得,又道:“性命要紧,岂有不舍草木之理。”成都王叹道:“母命难违,且稍候片时。”如此不决,有诗为叹:

雄剑入土沉光彩,玉管清音弄高阁;

男儿不可违母命,万里江山由君王。

又是半日纵逝,卢志欲再劝说,忽闻城中一阵警报,报事官来报:“敌兵已近城下,众将士久不得令,心生异心,各自散了。”卢志大惊失色,急禀报成都王。成都王惊愕失措,也顾不得其它,只得带同帐下数十骑,与母乘一牛车,天子乘一牛车,南走洛阳。一行人出逃仓皇,既未带钱粮,又未备日用之物,忍饥挨饿半日,天子实在难挨,问道:“可有饭食?”众人你看我,我瞧你,不发一言,忽有中黄门道:“臣有些私蓄,可买些米粮充饥。”遂打开被囊,取钱三千文,向道旁购买饭食,分于众人。天子得填肚饿,赏道:“幸得黄门献财,朕也不薄待于你,此三千文算朕借予,待回洛阳,赏黄金万两。”中黄门拜谢,又展开被囊,为天子抵御风寒。

翌日,成都王令从人至市上,购得粗米饭,又买些瓦盆,以备不时之需。沿途百姓风闻天子至,纷纷献食。有一老叟献来蒸鸡,天子顺手取尝,只觉色香味俱全,比那御厨珍馐,更胜百倍,不由咂咂称好,一时心喜,即道:“老翁忠心,可鉴日月,朕免你赋税一年,作为酬赏。”老叟本性淳朴,哪里多想,得天子一言,喜上眉梢,拜谢而去。

天子行至温县,依稀觉此地熟悉,问成都王:“此地为何处?”成都王面露悲色,答道:“此地乃先帝陵寝。”天子恍然说道:“父皇在此,朕当面谒。”于是下车,方觉右足失了一履,无法行走,正不知如何是好,幸有从吏脱履奉上,方纳履下车,与成都王一同至武帝陵前,拜了数拜。天子看眼下光景,不觉悲从心来,号啕大哭:“孩儿愚钝,治国不堪,以致父皇基业千疮百孔,愿父皇在天之灵,护佑孩儿。”成都王在旁,亦触目伤怀,潸然拭泪。

少时,卢志奔来,急道:“恐有追兵在后,速回洛阳要紧。”天子闻言,不敢停留,忙起身赶路,过黄河,忽闻马蹄声声,一将引骑士三千,奔赴过来。卢志大骇,速令将士警戒,遥呼:“哪路人马?”那将回道:“臣乃河间王帐下都督张方之子,张熊是也,奉家父之令,特来奉迎天子。”卢志闻言,方安下心来,于是禀告天子,众人大喜。少时,张熊至天子驾前,行拜跪礼仪,又见天子乘坐牛车,遂将青盖车让与天子,自己骑马相从。一行人至北邙山下,见张方自领万余骑等候,张方见御驾,欲跪拜相迎,天子忙下车搀扶,张方也不谦逊,随即上马,引天子还都。成都王在旁,见张方如此无礼,心有不安,面生愠色,然寄人篱下,不比往昔,只好忍气吞声,同入洛阳,不提。

且说王浚大军追赶成都王不及,于是将邺城洗掠一空,见男便杀,见女便奸,好一番作恶,方退兵北归。那鲜卑部更是可恶,专掳妇女,约八千人,只因王浚下令不许带归,于是将八千妇女沉入易水,尸陈满江。刘宏奉刘渊之令,率铁骑五千,日夜兼程,往援邺都,待入城一看,已经一片狼藉,残破不堪。四下打听,方知成都王兵退洛阳,王浚也与司马腾一同北归,已是来迟,只好掉马引归,报知刘渊。

刘渊得刘宏归报,感慨万千,对部众道:“司马颖不听我言,弃邺都,还洛阳,岂不知兵权一失,寄人篱下,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不能长久。如此看来,真是庸才,然我受他知遇之恩,保荐冠军将军,居邺城之时,司马颖总算待我不薄,如今他既有难,我不可不救之。”于是命右于陆王刘景,左独鹿王刘延年,率步骑兵二万,欲讨鲜卑。刘宣见状,赶忙止道:“大单于不可,晋人无道,待我匈奴如奴隶,我正恨无力报复,今晋室骨肉相残,自戕根叶,乃是天厌晋人,授我重兴的机会。鲜卑乌桓,与我匈奴同类,正好倚为外援,怎能发兵攻伐?况且大单于威德方隆,名震八荒,当怀柔四海,控制中原,就是呼韩邪基业,也好从此恢复了。”刘渊闻言,哈哈大笑,说道:“爱卿所言,亦颇有见识,但尚是器小,不足喻大。试想大禹出西戎,文王生东夷,帝王哪有常种?今我有十万之众,人人矫健,个个英勇,若鼓行向南,与晋争锋,一可当十,摧枯拉朽,上可为汉高祖,下亦不失为曹孟德,呼韩邪亦何足道哉?”刘宣闻此言,与众人叩首道:“大单于英武过人,明见万里,原非我等庸碌,所能企及。”话音刚落,忽闻一阵惊呼,不知出了何事,有殿前侍卫来报:“天有异象,请大单于观之。”

刘渊与众人急急出殿,只见南郊上空,云翻滚滚,雾涌迷迷,有一物在空中飞腾穿梭。那物也是稀奇,头如龙,身如蛇,背生两翼,乘雾而飞,直冲九霄,又忽地落下,平地而翔,所过之处,风卷雨倾,所到之地,电闪雷鸣。少时,那物扑腾一下,隐入云雾,不见踪影。又见云开雾散,日挂当空,一切如常。刘渊问道:“方才空中为何物?”刘宣拜道:“臣读韩非子十过,书中有云,曾云昔者黄帝合鬼神于泰山之上,驾象车而六蛟龙,毕方并鎋,蚩尤居前,风伯进扫,雨师洒道,虎狼在前,鬼神在后,腾蛇伏地,凤皇覆上。观方才之物,应是五方神兽之一的螣蛇,螣蛇乃龙类,能兴云雾而游其中。今见螣蛇,想是大单于龙腾沧海之兆。大单于既有大志,还请乘势称尊,筑坛即位,立国纪元,慰我众望。”众人闻言,伏地叩拜,请大单于称尊。

刘渊笑道:“众人之心,与我相同,既如此,何必去相助司马颖。昔汉有天下,历世久长,恩结人心,所以昭烈帝刘备仅据益州,尚能与吴魏抗衡,相持至数十年。我本汉甥,约为兄弟,兄亡弟继,有何不可?我就称为汉王便是了。”于是命就南郊筑坛,告天祭地,以登大位。 登坛那日,五部胡人,统来谒贺。刘渊令竖起大汉旗帜,祖述汉朝,下令谕众道:

昔我太祖高皇帝以神武应期,廓开大业。太宗孝文皇帝重以明德,升平汉道。世宗孝武皇帝拓土攘夷,地过唐日。中宗孝宣皇帝搜扬俊乂,多士盈朝。是我祖宗道迈三王,功高五帝,故卜年倍于夏商,卜世过于姬氏。而元成多僻,哀平短祚,贼臣王莽,滔天篡逆。我世祖光武皇帝诞资圣武,恢复鸿基,祀汉配天,不失旧物,俾三光晦而复明,神器幽而复显。显宗孝明皇帝、肃宗孝章皇帝累叶重晖,炎光再阐。自和安已后,皇纲渐颓,天步艰难,国统频绝。黄巾海沸于九州,群阉毒流于四海,董卓因之肆其猖勃,曹操父子凶逆相寻。故孝愍委弃万国,昭烈播越岷蜀,冀否终有泰,旋轸旧京。何图天未悔祸,后帝窘辱。自社稷沦丧,宗庙之不血食四十年于兹矣。今天诱其衷,悔祸皇汉,使司马氏父子兄弟迭相残灭。黎庶涂炭,靡所控告。孤今猥为群公所推,绍修三祖之业。顾兹尪暗,战惶靡厝。但以大耻未雪,社稷无主,衔胆栖冰,勉从群议。

此令下后,即改易正朔,称为元熙元年。国号为汉,立汉高祖以下三祖五宗神主,筑庙祭祀,追尊安乐公刘禅为孝怀皇帝,一切开国制度,皆依两汉故例。立妻呼延氏为王后,长子刘和为世子,鹿蠡王白毛儿仍守故职,白眉儿授建武将军。又命刘宣为丞相,其他人如刘宏、刘景、刘延年等,并授要职,不消细说。却道那厢,张方迎帝入洛阳,却又是一场祸乱,不知详情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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