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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闹翻
刘亚很喜欢晚上改作业，或者备写教案，总觉得夜深人静的时候，最适合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做事，不会受干扰，也不会干扰别人。今晚看不到月亮，必是有云遮住了她，方才出去方便，看到李青山的窑里也亮着灯，怕是在报纸上反反复复地写毛笔字，王校长的窑早早便黑了，他总是睡得早，起得也最早，每天早上按时7点钟开学校大门。学校厕所在操场的东北角，刚来梨子山时，刘亚晚上必是不敢外出上厕所的，看似短短的一段路，她怎么都觉得在夜里黑得发慌，现在反而不觉得怕了，不仅是李青山窑里的灯让她觉得安心，教室一头也被王三川装上了路灯，轻轻一拉便将去往厕所的路照得明亮。刘亚心底里感谢王校长，她知道这灯是专门为她安的。
周云的周记本正铺在桌子上，刘亚正在津津有味地读。
“……树上的杏子变得越来越大，我好想摘几个先尝尝，但奶奶总是不让我去摘，说是怕我从树上掉下来。那绿绿的杏子得我，我没有忍住还是偷偷摘了几个，一尝虽然，但是好吃。刘老师也吃到了我给的杏子，她看起来也被到了。还是等杏子都变黄的时候再给她吃吧。”
刘亚宛然一笑，台灯光影里的她好看得像一朵花。她用红笔在周记本上整齐写着“谢谢你的杏子，老师很喜欢！”
一夜过去，刘亚一大早便被窗外的喝骂声给吵醒了，草草起床来不及洗脸，便推门出去，只见李支书披着件外套，一手叉腰一手夹着烟，正和王校长面红耳赤地争论不休着什么。李少林正站在李支书身后，脸色阴晴不定，显然不好在父亲和老师之间表明立场，但又不好撤离，只得尴尬着低着头静静站着不动。刘亚顿时觉得一阵头疼，这个早晨注定清静不了，只得硬着头皮上前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李青山也被这声音吵醒，骂咧着起床想出去质问一番，但刚推开门便看到了门缝外李支书半张怒红的脸，不禁侥幸地吐了吐舌头，悄悄关上了门，便装作再听不见了。这李支书是他的同族堂哥名叫李青河，平日里不光是村上的一把手，家族里大大小小的事也几乎都是他说了算，即使是族中长者也多少得顺从着他，往日便是霸道惯了，今天怒气冲冲来学校定是来找学校老师不是来了。“爱咋咋吧，我也懒得管。”李青山耸耸鼻子，拿起茶缸子倒了满满一杯开水，就着昨天剩下的馒头，慢悠悠吃起了早餐。
这李青河正在气头上，远远看见周云提着书袋子走进了校门，扔掉手里的烟，二话不说上前一把扯住他的衣领，朝脸便是响亮的一巴掌。周云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打得站不稳，一个趔趄直接坐到了地上，眼睛里金星直往出冒。
“你干啥啊你？”刚出门的刘亚，被眼前这一幕惊呆了，不禁叫出了声，冲上前便拉住了李青河的胳膊，无奈自己力气小，眼看着第二巴掌就要甩出，王三川及时上前一把拦在了周云面前。
“李支书，咱们有事说事，你不能动手打孩子啊。”
“我打他怎么了，我打他怎么了！捡我圈的驴粪不说，还踹我儿根子，我今天不打死他个崽种！”李青河怒红着脸，在两人空隙间又狠狠踹了一脚，踢在了周云的胸口上，疼得他捂住了肚子，但周云也是满脸不服气，扶地起身涨红着脸，怒目圆睁和李支书四目相对。
李青河气不过，挣脱胳膊又要满圆抡上去。厨房里的梁姨也被惊动了，来不及放下汤勺，高低叫着帮忙拉住李支书。校园里正早读的孩子们显然被这情形吓到了，聚在教室门口大气都不敢出。李少林也没想到父亲这么大火气，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李青河被这几条胳膊拉的动弹不得，便面朝王三川骂道：“王三川，这就是你们教的学生吗？好，你们不让我打他可以，你今天必须开除他！”
“咣当。”李青山听到这句话，便再也坐不住了，放下茶缸子，也披了件外套走了出来，满脸堆笑着拽开了王三川的胳膊，替李青河整了整衣服。
“哥啊，消消气，这咋得了，一大早火气大的。”
“你倒躲得好啊！你们学校的学生差点废了你侄子的根子。”
“周云，你做的好事！快给李支书道歉，听见没有。”李青山回头冲周云使了个眼色，但周云没有丝毫反应，依然狠狠瞪着李青河，李青山扯都扯不动。这李青河哪里受过这等气，更是怒不从一处来，扯着嗓子坚决让王三川开除周云，否则就要揍他王三川。王三川心里也是一肚子火，既生气周云不省心惹了人家，又气李青河气焰嚣张对自己的学生拳打脚踢，已经暗自做好了和他打一架的准备。
“哥，我替周云给您道歉， 这事了了吧，都是孩子不懂事，算不上开除他啊。”
“你给我滚一边去，不开除他，我去找教委，把你们这些臭老九都给开了。”
“臭老九”这词李青山平日里最听不得，此时从李青河口中说出，更是觉得恶心至极，只觉得自己被人劈头盖脸地侮辱，马上变了脸色，一股火气顿时没有忍住，冲李青河便怼了过去：“李青河，你别太过分，给你脸了还没完没了了，赶紧从学校给我滚出去！”李青河显然被李青山这一骂给惊着了，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堂弟敢如此骂自己，愣了片刻便用手连指着李青山，又指了指王三川，悻悻说道：“李青山啊你有种，你们梨子山小学的都有种，咱们走着瞧，惹我李青河这事不会完。”说完便一把拉过李少林大步踏出了校门，李少林回头望了一眼院里的老师和同学，满目慌乱和无奈。
“大家都散了吧，周云，去教室吧。”王三川顿时觉得浑身上下满是疲惫，无力地冲大家摆摆手便进了窑，刘亚也是松了口气，拉着周云进了教室。梁姨想起灶台里还有火，便小跑着离开。院子里只剩下李青山了，他深知这堂哥从此就惹下了。“也罢，也罢，惹了就惹了。”李青山长长叹了口气，捋了捋衣袖，也是头也不回地进了窑。
片刻，朗朗读书声从教室里传出，周云竖起语文书挡住脸，一行泪划过了半边脸。刘亚站在讲台上看着周云身子微微起伏，静静走下讲台，将周记本轻放到了周云的桌角，用手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早晨的阳光刚越过窗户，正斜拉在黑板上，黑白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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