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1 / 2)

报价和方案交过去以后好几天了也没有动静，舒建国说的合作也没有下文。李慕雨焦躁而郁郁寡欢，也没有了找产品渠道的紧迫感。刘鑫还是照常白天上班找地儿睡觉，晚上熬夜游戏。

周六的傍晚，夕阳映得天边彤红，没有一丝风，院子里渣土地泛着热气，尘土都被热气蒸腾了起来。屋里风扇摇着头使劲的吹，李慕雨还躺在床上睡觉，刘鑫已经开始了游戏。

院内忽然传来急刹车的声音。随后是冯绍风爽朗的笑声，大踏步的闯了进来，开心的喊：“慕雨、刘鑫，跟我来！”

一手拉一人，把两人拉到院子里。急刹车带来的更大的尘土弥漫了半个院子。

“怎么样？我的车！”冯绍风得意洋洋向两人炫耀。

是辆二手的BJ212敞篷车，冯绍风站上踏板，兴奋的朝两人招手，“走，吹风去！”

自从舒建国出去租房以后，冯绍风没有了对手，反倒有些寂寞，这些天时不时就找李慕雨、刘鑫，三人又像以前一样的亲近了起来。李慕雨嫌热，刘鑫惦记着游戏，都不愿意出去，架不住冯绍风生拉硬拽，还是一起出去了。

路上车辆很少，冯绍风还是新手，却不乏炫耀的开的飞快。发动机轰鸣，风声很大，三人紧张而兴奋。

“绍风，哪来的车？”刘鑫在冯绍风耳边近乎吼的问。

“工地，老王的！借来开开！”冯绍风紧握方向盘，大声回答，“过两天就给它搞过来！老王要换车！”

“得多少钱呢？”二人对车没啥概念。

“不要钱！他敢要钱？还不收拾他！哈哈哈！”冯绍风有点张狂。

李慕雨寻思，老王可是公司老总的老乡，这样要出问题的吧！

公司的项目主要有三个施工单位承接。

一个是李子，带领的是相对正规的队伍，实力比较强，不仅承接集团的项目，还承接很多市场上的项目。一般比较大型的项目都优先选择李子，质量有保证，价格还低。

另一个是小何，小何是集团一位老领导的孩子，手下也都是一群集团的子弟。整体素质看起来很不错，但是挑肥拣瘦的，人也不多，所以集团里小而美的项目多是由他们做。

还有就是老王的队伍了。队伍里老王从老家拉出来的人，都是乡里乡亲，典型的最初的农民工队伍。啥活都干，吃苦耐劳，苦活累活也不挑。公司老总是他们村里走出来的第一个大学生，按乡下的辈分还得叫老王一声叔。之前公司项目少的时候，还四处帮老王联系施工的活。公司里边边角角的活也都是老王做，这个院子也是老王带人建的。冯绍风管的工地，算是老王在公司接的第一个比较有利润的项目。

无论哪个施工单位跟公司的关系都是千丝万缕，尤其是跟公司总经理茂源。

茂源在集团公司里的外号叫“老帽”。“老帽”是个皮肤黝黑的小个子，背有点佝偻，脑袋总是向前探着，不到四十岁，看起来却像个小老头，甚至有点猥琐。“土老帽”的外号确是还挺形象。

但这只是假相。

实际上的茂源精力充沛，声音不高，略带沙哑，但是中气十足。虽然个子小，但很结实，手脚粗大，走路极快，总是走在一群人的最前头。思维极其敏捷，极其自信，而且是毫不介意聪明外露。每时每刻都气场全开，任何事情都争强好胜毫不掩饰，甚至是锋芒毕露，即便是跟公司内部的人打打牌都要赢。

茂源来自偏远的农村，一路走来，顺风顺水，从高考状元，到顺利留京，到成为集团最年轻的处长，深得集团领导赏识。一度被认为将迅速进入集团核心管理层，有望成为集团领导甚至集团总经理。

然而，就在茂源在仕途、事业上一帆风顺的时候，却在生活作风上出了问题。

据说是与下属子公司的一个财务出轨，老婆闹到了集团，最终两个家庭破裂，茂源身败名裂，在那个十分看重个人品行的时代，生活作风是选拔干部的重要指标，“老帽”的仕途到了终点。无奈之下，茂源申请组建了这个子公司。

出轨事件掩盖不了茂源卓越的能力，短短三年，茂源就带领子公司杀出重围，干的风生水起。跟其它子公司不同的是，茂源很少承接集团的项目，基本上都是自己在外部市场上竞争业务，其中多少有点赌气的成分，也恰恰证明的茂源的能力。

精明的茂源对业务和管理具有绝对的掌控力，虽然集团想方设法的安插人员，但都不能撼动他的权力。对施工单位自然也拥有绝对的掌控力。所以，李慕雨对李子十分警惕。

“你这么做好吗？“老帽”知道了，你可就惨了！”回去的时候，李慕雨认真的提醒冯绍风。

“没事儿，老王不敢给“老帽”说，“县官不如现管”，工地我说了算，他还想不想混了！”冯绍风自信满满。冯绍风深得公司重视，尤其是茂源的喜爱，是他们几个里唯一一个独立管理项目的，而且是个优质的大项目。

李慕雨觉得冯绍风“飘”了，担心他会出事儿。但看冯绍风兴致正高，也不再多说，免的伤和气。只问了句：“知道是老王的车的人多吗？”

“管他呢？肯定很快都知道了！”冯绍风不以为意，磁力呲牙，狡黠的补充一句，“就说是老王为工地提供的用车就好了！”

以后的日子，冯绍风每天开车来回工地，一副春风得意的样子。

“董经理，您好！我是李慕雨，您方便吗?我想去拜访您，请教您一些技术上的问题!”李慕雨确实有些技术上的问题，平时多是通过电话沟通解决，但是这次，他想当面请教，看是不是有机会打探一下销售渠道。

“哦，您好！最近有几款新品将要发布，要安排一次技术培训！”Mary.Dong声音依旧柔软，稍稍停顿了一下，Mary.Dong接着说，“您要是不特别急的话，产品培训的时候，还有点别的事儿跟你商量，一起来解决，好不好？”

虽然听起来是商量，实际上是礼貌的拒绝，李慕雨有点不甘心，也没办法。办事处的人表面看起来都很礼貌，有修养，其实内心骄傲，高高在上有一种藐视般的优越感，通常只会跟企业的负责人接触，想李慕雨这样的小角色根本进不了法眼。还能有什么别的事，不过是李慕雨心里舒服点罢了！

看来通过办事处找渠道的路并不好走。李慕雨没理由待在公司里，待在公司也没意思，只好去工地。

李慕雨到工地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就沿街溜达，去找便宜好吃的小店。

工地位于大名鼎鼎的电子一条街附近。当时的电子一条街名气虽然很大，实际上破破烂烂，街道两边是稠密的低矮平房，门口挂着各种牌匾，横的竖的都有，既不规范更不美观。经营者也是形形色色，男男女女，有戴眼镜看起来文绉绉的年轻人，有叼着烟卷不修边幅的邋遢大叔，有漂亮时髦的小姐姐，有拖儿带女的阿姨大妈，有的站在门口大声的吆喝拉人进店热情澎湃的，有躺在摇椅上打着蒲扇无欲无求的。看起来跟服装批发市场没有多大区别，只不过一个卖服装鞋袜，一个卖电脑、内存、显卡、CPU。

却不知这里卧虎藏龙，不知道有多少未来的中国IT精英是从这里走出来的。

虽然离得很近，但李慕雨却很少来这里，这里太乱，来了也搞不清头绪。只有上次组装电脑的时候，跟刘鑫来这里转了一遍。最终是在刘鑫的一个同学的帮助下，采购了各种配件组装起来的。

“光盘，要光盘不？”一个抱着孩子，披着大褂的大姐问李慕雨：“啥都有，看看吧！”

沿街推销光盘也是当时一大“特色”。各种盗版软件和游戏，只要有正版的，盗版的马上就有，甚至能同步；还有进口电影，更加不乏色情图片包装的“成人片”光盘。还有一种“卡口盘”，据说是在从海外进来的时候，被海关检查时的损伤，类似80年代的“卡口磁带”。为了减少警察查没时的损失，推销的多是带着孩子的大姐，也有身材消瘦的小伙子。带孩子的大姐不好处理，多数只能没收东西，人放走，小伙子必须伸手敏捷，才能依靠地形熟悉逃脱警察的抓捕，否则可能被拘留。

不过，当初查没这些并不那么严，毕竟繁荣经济是第一要务。

李慕雨没有理会，径直往前走，大姐不屈不挠的跟着他走了好远才罢手。中午时分，路上的人少，要不然，大姐很快就会找到其他的准客户。宿舍里堆了很多光盘，主要是“攒机”的时候送的和刘鑫买的。

那时候流行“攒机”，就是自己买机箱、主板、CPU、显卡、内存、显示器、音响等等各种配件，然后自己安装硬件、软件，然后调试。所谓调试也不过就是让电脑运转起来而已。攒机的时候贪多，装了各种有用没用的软件，后来发现没啥用还占用内存就又卸载了，现在电脑里除了必要的几款办公软件，就是游戏。

跟“攒机”对应的就是“品牌机”，那时候品牌机的市场占有率并不高。因为“品牌机”价格昂贵，配置单一，使用中也没有什么明显优势，所以主要客户是政府和大企业。对于多数年轻人来说，“攒机”不仅有价格优势，还能自己做主调整配置，而且有很强的参与感，有点类似搞音响的“发烧友”一样的感觉。

对李慕雨来说，“攒机”纯粹就是因为价格能便宜些。这已经掏空了两人所有的积蓄和以后两个月的口粮了，搞的两人东拼西凑的挨了好久的苦日子。

虽然街面上的人不多，但是每个小饭店都挤满了人。李慕雨不愿意跟人挤来挤去的，也不着急，就边走边看，拐进一个小胡同。

小胡同显然要比外面清静不少，一家“鸡丝凉面”静悄悄的开在胡同深处。人虽不拥挤，但依然不少。李慕雨也不再继续挑拣，买了份面坐在门外阴凉地的凳子上吃了起来。麻酱拌的面，撒了不少鸡丝，有一点红油，还有些许的白糖，观感一般，却十分的美味。低着头一口气吃了半碗，喘息时抬头四处看看。赫然两个大字，“英华”出现在胡同尽头的二层小楼楼顶。难得真的会“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吗？分明就在工地旁边啊！相去如此近，竞一直不知道。

李慕雨三两口吃完，迈步匆匆奔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