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1 / 2)

次日，项目经理赵刚来工地找李慕雨，说是请甲方的人吃饭，让他跟着一起去。

赵刚个子不高，微胖，浓眉大眼，不到三十岁，手下管着三个工地。李慕雨是他的助手。因为这个工地条件艰苦，所以不怎么来，平时都是李慕雨在这儿盯着，有事才过来。过来也是解决完问题就走。这还是头一次带李慕雨跟甲方的人见面。

甲方王工也是一个年轻人，瘦瘦高高，下巴尖尖的，穿着一件白衬衫，牛仔裤。运动鞋上沾了几点泥巴。昨天的暴雨让工地大部分地面还有些泥泞。

两人看起来很熟，勾肩搭背的。随后就打车直奔麦当劳。麦当劳人声鼎沸，人挨人，李慕雨不知所措，既没见过这样的架势，更没见过什么“巨无霸”、“麦香鱼”、“麦乐鸡”、“吉士汉堡”等等之类的名字。

那时“洋快餐”刚刚进入国内，价格不菲，但广受追捧，尤其是年轻人和孩子们。甚至还有一些简单的商务宴请。赵刚跟王工商量着点餐。

“小李，想吃啥？”赵刚询问李慕雨，看到李慕雨一脸茫然的样子，很体谅的说：“来个巨无霸套餐吧，咱俩一样的。”

“嗯嗯嗯”李慕雨忙不迭的点头。

王工则煞有介事的说：“我不要套餐了，单点。这个、这个还有这个，嗯，够了”

赵刚说：“再点点，不够吃的。”

“够了，再多，卡路里就超标了。”王工一边看着菜单上的说明，一边很懂的样子说：“西餐看起来不多，但是很管饱，看这儿。”

王工指着菜单，“加起来都超过1500卡路里了，已经超标了。”

看着李慕雨一脸懵逼的样子，呲着牙笑了笑，“开玩笑呢，就这样吧。”

赵刚也不再客气，就挤过人群去柜台排队购买。

虽然人很多，但是出餐很快，不多时，赵刚就端着两个餐盘的实物过来了。

那是李慕雨第一次见识所谓的西餐。无论汉堡、薯条还是可乐，都让李慕雨感觉很别扭。虽然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李慕雨经常吃肯德基、麦当劳，更是喜欢可乐，但当时的感觉确实是无以名状的难受，勉强吃完，竟有些上头。

很多尝试都是这样，初次的感受并不好，一旦接受，反而会不可阻挡的爱上它。比如酸奶、老BJ豆汁、卤煮等等之类。

麦当劳里十分嘈杂，赵刚、王工两人也没法聊天。匆匆吃完，吩咐李慕雨接下来自己安排，然后就一起离开了。

李慕雨信步而行。

麦当劳位于市中心。李慕雨虽然来京快一年了，却从来没有来过市中心，一直游弋在城市边缘的工地。市中心对李慕雨来讲，是陌生、新鲜而神秘的。

之所以大学毕业以后选择来京，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对京城的一种有生以来的向往。当初考大学的时候，几分之差没能如愿考进BJ大学而去了南方。虽然也是历史名城，名牌大学，但李慕雨一直感觉格格不入，荒芜了许多时光。

宫墙高大、威严，紫红的宫墙色，宫墙极长，望不到头，沿墙而行，抬头是以蓝天为背景的明黄色琉璃瓦，低头是树影婆娑，炎炎夏日里感受到的却是阴凉，当空的太阳却不刺眼，只是明亮和开阔。

单单一面宫墙就有如此的魅力。

李慕雨走在宫墙边的人行道，心中弥漫着一种朝圣般的激动。李慕雨对这个城市有一种认同感。这个城市完美的呈现着中国文化的精髓，包容、自信、接纳、顽强的生命力。

李慕雨留恋了许久，从烈日骄阳到日暮余晖，或信步而行或坐在路边的长椅上瞭望远方。跟大多数当时的年轻人一样，李慕雨对未来充满憧憬和信心，虽然他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但这好不妨碍他内心想要做些什么的冲动。

以后的很长时间里，李慕雨都以为自己所得的一切都是源于自己的能力，每当在电视里看到有人说“感谢这个时代，感谢国家，感谢党”的时候，总觉得很假，是作态。直到疫情之后，看到年轻一代的艰难，才真正的理解，他们那代人确是站在了时代的风口上，真的要“感谢那个时代”，而正是有国家和中国共产党，才有了那个时代。当然，这种感觉是以后的事。

年轻的李慕雨茫然而勇敢的向前闯！

李慕雨没有再回工地，也没回单位，直接回宿舍。他得把方案和报价尽快完成寄出去。

项目不大，也不复杂，方案和报价李慕雨驾轻就熟，很快就完成了。都有现成的模板，只需要按照项目具体情况修改一下就可以了，考虑到当地经济发展情况，李慕雨选择了较低的配置。现在的问题是，他不想把项目交给公司做，需要找一个看起来过得去的单位来承接。这个事需要在方案与报价提交上去之前就确定好才行。

夜已深了，刘鑫还没有回来，不知道是工地加班还是去哪儿鬼混去了。李慕雨再次审核了一遍报价与方案，就打算泡点方便面充饥。

“慕雨在吗？”舒建国在门外使劲拧门把手，因为不打算让别人知道项目的事，李慕雨把门反锁了。

“在呢”李慕雨一边搭话，一边把电脑关掉。

“干嘛呢？还锁门，干啥坏事呢？”李慕雨打开门，舒建国探头探脑的进屋，四处踅摸，一脸奸笑的问。

“没干啥，还能干啥？准备睡觉了！”李慕雨应付着。

宿舍也就十几平米，李慕雨和刘鑫的床相对摆在里面，中间是两张桌子，靠门还有一张床，上面堆满了两人的行李和各种杂物。两人都懒，屋里乱七八糟。

去年单位效益挺好，就租了一块地，盖上一片平房，几间给单位的单身男女做宿舍，剩下的做库房。还配备了公共淋浴间和厨房，还有一部电话免费给大家使用，一个大院子，自成一体。对这些刚刚来京的李慕雨他们来说，条件是相当不错了的，比起在外面租房，既安全、省事，又没有房租。

“才几点啊就睡觉，走，喝酒去！”舒建国是个夜猫子，好赌善交际。个子高高的，小平头，很帅气，笑起来两眼微微眯起来，很有感染力，眼神却是清醒，绝对是个奸商的坯子。他跟冯绍风住一个宿舍，但是两人不怎么对付。最初刚来单位的时候，公司在集团办公楼顶层找了一个房间，给四个人做宿舍。虽然是办公楼，顶层却有不少房间拿出来做各个子公司单身员工的宿舍，有男有女，大家相处都很融洽，经常串门、聚餐，附近的餐馆很快就被他们吃了个遍。

他们四人更是同出同归，犹如大学期间同宿舍室友一般。后来却不知道什么原因，舒建国与冯绍风两人就互相看着不怎么顺眼。所以，换宿舍的时候，三个人都想跟李慕雨分到一间宿舍。只是刘鑫说的更早，李慕雨跟刘鑫关系更好，所以就是现在的样子了。虽然他们两人一间宿舍，但舒建国却更多是跑李慕雨他两这儿来玩，冯绍风不知道在外面做什么，每天忙忙碌碌的样子，跟他们三个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少。

“不去，困了。”李慕雨确实还是有点困。

“走了，有事儿跟你商量，好事！”舒建国有点兴奋而神秘的拉着李慕雨的胳膊，“这里不方便，咱们外面说去！”

李慕雨也不再勉强，随手带上门，两人一起走出院子大门。本想去他们常去的一家饭店，舒建国非要去远一点的那家面馆。

两碗面，两个凉菜，四瓶冰镇啤酒。饭菜还没上桌，舒建国就忍不住的说：“我想接私活，咱们一起干吧！”

不待李慕雨说话，舒建国就竹筒倒豆子一般把事情全盘端出。舒建国对李慕雨很信任，没有隐瞒。

“我在工地认识了一家装修公司的项目经理，他手里有很多项目，他不会咱们这个专业，今天跟他聊了，他也愿意跟咱们合作。之前，这个专业的项目他们都没法做，空有客户关系，现在跟咱们合作，就可以一起接活了，他们现在手里就有机会，回头咱们去找他们谈谈！”

闻言，李慕雨也很兴奋。那个时候的他们都有“一身反骨”，没谁不是打算自己当老板的。四瓶啤酒还没喝完，刘鑫的传呼打了过来。李慕雨看是宿舍那边的电话，就跟舒建国说：“刘鑫回来了，叫过来一起喝酒吧！这事跟他说么？”这事源于舒建国，应该尊重他的意见。

“先缓缓吧，还没确定呢！绝对不能让冯绍风知道，那小子坏的很！”舒建国犹豫了一下说。

“好，我回电话让刘鑫过来！”李慕雨理解舒建国的顾虑。

等到刘鑫过来，三人又是几瓶啤酒下肚，微醺中回宿舍了。

天刚蒙蒙亮，正是众人酣睡的好时候。突然传来一阵叫骂声，接下来就是一阵“叮叮咣咣”的摔打的声音。李慕雨、刘鑫从梦中惊醒，定下神一听，是从隔壁传来的。两人连忙起身过去。

屋门大开着，舒建国靠近门口，冯绍风靠里，两人一人举一凳子正在对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