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1 / 1)

春节前，李慕雨就有了辞职的心思。

李慕雨、刘鑫，还有冯绍风、舒建国是去年一起分配过来的学生。那时候，大学生毕业安置刚刚开始改革。由原来的分配制度变为双向选择制度。就是在原来的完全由国家分配的制度变为国家分配保底，学生和用人单位优先相互选择。这是最大确保学生利益的制度，既能尊重学生的选择，又确保毕业生基本的工作安排。不像现在全部推上社会，搞的好多学生毕业即失业。

BJ航华系统集成工程公司是一个国家部委下属的集团公司投资的全资子公司，做建筑智能化的系统集成。是由一个年轻的处长牵头组建，人员组成包括一些原部委的、集团公司的老同志、退休返聘的、原本的属下以及部分社会招聘人员。看似是一个公司制的企业，却保留许多国有企业和机关的风格。

辞职的原因挺复杂，直接原因是公司的年终评价。

李慕雨是真的去工地了。跟施工队打了个招呼，就去了库房。这个工地条件艰苦，没有办公室，也没有专门的库房，为了方便，就把施工材料、工具都放在施工队的工棚里。所以库房就是民工宿舍。宿舍一边是未用的材料，一边是一个大通铺，能睡十几二十人，床铺上窝囊着各自的铺盖。工棚很简易，挡雨不挡风，好处就是一宿的汗臭味很快就能消散。

李慕雨本就不介意这些，加上实在困乏，随便找了个铺位，倒头就睡。

等到工头李子下来喊他的时候，李慕雨还昏昏沉沉的不愿意睁不开眼。工人们陆陆续续的回来了，吵吵闹闹。李慕雨勉强起来，问道，“下班了，几点了？”

“四点多了”小阮笑嘻嘻的走了过来，“要下雨了，好容易抢着电梯下来的，后面那几个要挨浇了，哈哈哈。。。”

小阮是一个班组的小组长，不到二十岁，瘦瘦高高的，干活很卖力气，不偷懒。李子很喜欢他。

“李子呢？”李慕然透过工棚的漏洞往外面看看了，天黑沉沉的。说话间，大雨瓢泼而下，盛夏的雨，说来就来。墙上的破洞里还飘进几点雨滴。好在工棚很大，轻易不会飘到床铺上。

“知道你来了，特地跑过来的。刚才出去买吃的去了，也要被浇了。”有人要被雨浇，让小阮有一种按捺不住的幸灾乐祸似的开心，“快把门关上”小阮一边开心一边吩咐。

李慕雨知道他没啥恶意，就是单纯的在繁重无聊的工作中自寻乐子。

门“咣当”一声被踹开，李子提溜着一捆啤酒和一个大塑料袋，浑身湿漉漉的闯了进来，一边大骂小阮，“你个小兔崽子，给你打传呼，也不知道过来接我”一边径直向李慕雨走过来。小阮紧跑两步上前接过东西，然后从腰间取下传呼机，嘟囔着，“没收着啊，阴天，信号不好。”

那年月，手机还叫大哥大，是极为高端的东西，能有个传呼机就了不得了。李子为了方便管理，给小阮配了一个传呼机，还是汉显的。

传呼机，因为最早是发出“BiBiBi”的提醒音，所以俗称Bp机，据说最初在美国是用来呼唤牧场的牛回家用的。美国的农民的牧场很大，白天牛放出去，晚上赶回来。为了方便，就在头牛犄角上绑个传呼机，需要的时候，就打电话到传呼台，给传呼机发信号，传呼机就“滴滴滴”的响，训练好的头牛就带着牛群回来。

在中国传呼机分两种，一种是数字的，只能显示英文和数字，一种能显示汉字，简称“汉显”。中国老百姓大多不精通英文，所以数字传呼机多数用来显示电话号码，很多传呼台会编些代码，用来传递简单的信息。比如“135”是赶紧回家，“567”是一起吃饭等等，各家代码不同，用起来有些麻烦，所以就有了“汉显”，可以直接显示汉字，好像最多一次可以显示五十个汉字，就方便很多了。

“听小阮说你过来，我赶紧从另一个工地过来的，看你醒不过来，就去买点吃的，鬼知道这雨这么急。”李子一边说一边把T恤脱下擦头。李子是个小个子，瘦骨嶙峋的，打着赤膊，肋条骨凸显，肱二头肌显得格外结实。李子其实是名校毕业的大学生，不知道怎么做起了包工头。几年下来，满嘴粗话，完全看不出曾经的影子。但是，跟李慕雨很是聊的来，只要知道李慕雨来工地，都会特意过来，或聊会天或吃个饭。

“离我远点，一身水都抖搂到我身上了。”李慕雨跟李子也不见外，“买的啥？”

“就剩方便面、花生米了。”李子讪讪的说“都给跑丢了”遂转头吼道“小阮，去外面找找，看还能找回来不。”

“兄弟，干啥了，累成这样？”李子扭过头关心的问。他知道李慕雨春节以后就不痛快，也多少听说了一些什么。但是，他不在乎这个，只在乎人是不是可交。他觉得李慕雨可交。

“没啥事，打游戏，通宵。”李慕雨敷衍道。

李子也不追问。

“来来来，把桌子收拾出来。”李子走到屋子中间，张罗着收拾桌子，其实就是用工地废弃的胶合板钉的一个简易的台子，把桌子搬过来，跟李慕雨并排坐在铺上，“对不起了，兄弟，今天简陋了，就当体验一下我们的生活吧！”

“把东西分了，每人一瓶啤酒，两袋方便面啊，对了，你去拿点大蒜过来。”李子吩咐道。

夏天的雨来的匆忙，去的也利索。转眼天光放晴，空气中弥漫着雨后泥土的芳香。

小阮一瘸一拐的拎个沾满泥巴的袋子走了进来。“就找着这个，还摔了我一跤，你看是不是这个。”小阮一边抱怨一边把一袋自火腿肠放到桌子上。

“不是这个”李子扒拉着袋子里的东西，奸笑着“这个也行，还有午餐肉呢，看来跟我一样的倒霉蛋不止一个呢！”

那是李慕雨很长时间里都怀念一餐。干嚼方便面，喝口啤酒，来口香肠，就着大蒜，海阔天空的吹牛，开着粗鄙的玩笑。满口的香，没有任何顾虑的放荡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