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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张玉华晕倒在坡上,并不见端阳,你道是为何。原来那天恰逢姜家做寿,张玉华一早给端阳打点好贺寿的礼物,催他早点上路,赶过去帮忙。端阳本意是要他妈一起跟去,好显得隆重。张玉华说:“我也去的话,家里一个人没有,猪没人喂,鸡没人收笼,地里还有好多活,实在抽不开身。你同亲家他们好生解释解释。”

端阳不好再说什么,自己赌气一个人去了。到了姜家,忙了一日,人家又留他,他索性连住了三日,帮着姜家干活,又顺便给他们做了许多竹椅子板凳,到第四日方回来。

本来美君想着要去通知端阳,被朱百万拦住了,说:“那姜家人本来就为彩礼的事闹不愉快,要是知道妈生病住院了,还不知道要想哪一出呢,端阳的婚事更没影了。还是不说为好。妈那边的活,我累一点,将就帮着就干了。这个节骨眼上,宁愿少生些事。”

端阳回来那天,芬兰送他,二人边走边说话。芬兰问他:“彩礼的事,你们到底怎么想的?”

端阳答道:“你父母说的那个数,我妈也没说高,只是我们一时拿不出来。”

芬兰冷笑一声:“不过就一千块钱,这已经很少了,就是考虑到你们家困难,还有两个弟妹在读书,存不住钱。我们隔壁那家人嫁女,收了三千的礼金呢!外加一头大肥猪。”

端阳沉默半晌,说:“我这几年做椅子板凳卖,自己也存了好几百,也没告诉我妈。现在把它拿出来,和我妈凑一凑也许够了。”

芬兰忙说:“快别说!你的钱是你自己的,交出来干什么?到时结了婚,我们等钱使的地方多着呢。我在想,等我们一结婚,就要求分家单过,否则还要负担你那两个弟妹读书。你不留钱,到时身上一分没有,拿什么过日子?”

端阳见芬兰说的句句在理,点点头,说:“既是这样,那我就留着吧。”

却说建军高考后回到家里,自以为考得太差,觉得这辈子完蛋了,整天睡在床上,活也不干,对谁也不搭理,要是有人喊他做事,他还要反呛几句。

张玉华实在看不下去,说了他几句,他气呼呼地说:“你现在如意了!巴不得我考不上,好回来帮你干活。我跟你们说,就算不读书,我也不会待在家里。当个哈农民有什么用?一辈子受穷!我就是被这个穷家给耽误了!”

张玉华气道:“死龟儿子!谁耽误你了?农村人哪个不是面朝黄土背朝天。有谁不让你读书了?你们哪个我不是尽着让你们读,自己读不下去了才回来?你自己学不好,怪谁?考了一次又一次,都已经二十出头了,你要好意思,你就继续去复读。农村人哪个不干活?不干活,那就别吃闲饭,喝西北风管饱。”

那建军方才下床,抗着把锄头,磨磨蹭蹭去坡上了。

端阳在一旁冷眼看着,心道:“果然芬兰说的在理。结婚后还是赶紧分家吧,要不然会被家里拖累死。别说建军考不上,就算考上了,那学费钱上哪儿凑?这以后还有好日子过吗?”

哪知高考放榜,建军居然堪堪进了专科录取线,最后被本省一所师专录用了。那年镇中一共考取了三人,他是其中一个。

全家人自是欢欣莫名,建军更是扬眉吐气。吴凤莲约了一帮村民过来找张玉华道贺,张玉华把平日里舍不得吃的一包糖果拿出来分。只有周梅英躲在屋里,恨得牙痒痒,骂道:“考了个破学校,都不知道在哪处,看把她得意的,眼睛都朝天上看了,把我不放在眼里了。俗话说‘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这才哪跟哪。小心阴沟里翻船,乐极生悲。”

这时高有德和高全从坡上干活回来。高有德坐在大门口抽烟,喜滋滋地说:“建军给我们高家争脸了,要是在过去,那就是中状元了!”

周梅英没好气地说:“别人家的喜事,你往自己脸上贴金,真好笑!”

高有德回道:“什么叫别人家?他难道不是我高家屋里的人?你就是小心眼,见不得人好!”

周梅英正不知拿什么话回,抬眼看见高全,一股气涌上来:“都是些废物!没有哪一个让老娘省心!”

那高全读完小学就回家务农了,跟着他爸学点手艺,如今长到十八九岁,虎背熊腰,一身的气力,是干农活的一把好手。

高全笑着对她妈说:“鸡有鸡命,狗有狗运。当农民有什么不好的?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说不准哪天时来运转,我也有发达的时候。”

那天赶集,周梅英把高全叫去,递给他一张存款单,让他去邮局取钱。说是准备托人做媒,给高全说门亲事。

高全小心收了存单,一个人去到镇上邮局,在那里排队取钱。他看到前面那些人都是拿着一样的存单,送进柜台,柜台员工随便拿眼一瞟就了事,钱就轻轻松松地取出来了。再看看手里的存款单,薄薄的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存款的数目,突然灵光一闪,也不排队了,急急忙忙跑回家。

你道他想到什么,原来他想:“这么一张薄飞飞纸片儿,要造假也太容易了。我把那存款数字改大一些,做得真一些,那柜台取钱的忙忙碌碌,哪里看得出来?岂不是可以多得好多钱!你看这数字3,完全可以改成8,那7,也可以改成9嘛!合该我发达!”

于是立马动手,找了笔,用心涂抹,自以为看不出,却不知那存款单除了阿拉伯数字123还有一行大写的壹贰叁,就去邮局排队取钱。

轮到他时,把存单递进柜台,柜台员工收了,拿在手里细看。高全本来淡定的心开始狂跳,神情极不自然,心里早念了一万遍阿弥陀佛。

那邮局员工看了存单,又抬头看了看高全,把高全看得浑身不自在。员工问道:“这存单是你的?”高全忙答应说是。

员工站起身,说:“你稍等一下。UU看书 www.uukanshu.com”拿起存单转身进了内室。过了一会,一个领导模样的男子跟着出来,对他说道:“系统出了一点问题,你先到一边坐着等一等,很快就好。”

然后就有人过来把高全领到一间屋子坐下,又叫一个邮局保安陪他。

没过多久,来了两个公安模样的人,说是派出所的,说高全涉嫌伪造存款单冒领国家钱财,把他带走了。

几个月过后,高全回来了,扛着一包行李,胡子拉碴,眼窝深陷,人足足瘦了一圈。坝上的人都在传,说高有德的儿子高全犯了国法,被公安抓去坐了几个月牢。周梅英从此门也不敢出了,天天躲在屋里哭哭啼啼,又骂高有德:“你儿子坐过牢,还有谁家姑娘敢嫁过来?我这辈子算是被你们拖累了!”

高有德的二女儿荷花说道:“妈,一人做事一人当,高全又不是小孩子,他自己干的好事,怎么怪到我爸的头上?只能怪他自己想钱想疯了。他也不想想,邮局的钱要是这么好骗,早就被取光了。”

那荷花年纪与建军相仿,最心疼她爸,因看不惯她妈在家里颐指气使的样子,常常同她妈对着干。周梅英盼望着早日把她嫁出去,好得一笔礼金给高全找老婆用。

这日午后,荷花在观音坡自家地里掰老包谷,干到天擦黑,坡上的人都走光了。那荷花是个勤快人,看到包谷地只剩一小片没掰完,就想趁着月色一次弄完了事,于是继续埋头掰包谷。突然眼前闪出一个黑影,吓得她手里的包谷跌落在地。那人走近,对着她嘿嘿一笑,不是姚老三却又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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