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离苦（6）(1 / 2)

李队的几声咳嗽，将大家震惊中的思绪拉了回来，他吩咐大家去锁上院门，不要让人进来，再去屋中院内各处搜查一番。大家出去之后，李队看看了这间屋内的情况，只见窗帘紧闭，灯还开着，似乎是从昨晚就是现在这幅景象，又仔细看了屋中的摆设，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李队静静站在那里，思绪又回到了刚刚从小赵“口中”取出的那几页信上。原来，就在这几页信纸当中，小赵写下了隐藏在整个事件背后的故事——

小赵、小张和其他两人，都住在同一个村子，又都陆续去了采石场工作。小张的岁数最小，却最有出息。那两个人按辈分还是他的堂叔，小张小时候挨了别人欺负，他们没少帮他出气，所以后来在采石场，小张虽然一路高升，却也对几个同村乡亲特别照顾。那天，是正月的最后一天，采石场正在停工期，他们四个人一小队完成了白天对场区的例行巡检，晚上聚在采石场的篷房里一起喝酒。期间，一个人说到白天巡查时发现在靠近山根儿底下有一个奇怪的地洞，只露出了一道缝隙，将将能下去人，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露出来的。探身用手电照了照，发现洞口和洞壁四周都呈现不规则的嶙峋之状，显然是个天然洞穴，而且往下没多深，就又有一个狭窄的通道口，通向山的里面。

“会不会是个天然矿洞？”一个人说道。

“怎么着？你觉得里面是有古墓还是有宝藏？”小赵略带调侃地和那人说。

大家一边喝酒，一边聊着，提到宝藏，所有人都更加兴奋，这时候先前那人借着酒劲儿说道：“怎么样，咱这吃饱喝足了，下去看看？”

“你他妈的抽什么风？不怕里面有恶鬼把你抓了？”小赵瞪圆了眼睛。

“哈哈，恶鬼不抓他，女鬼才抓他！”另一个人也加了进来。

“他就是要去抓个女鬼当媳妇！”小赵说罢，几个人哄堂大笑，互相推杯换盏，这时先前那人又说道：“我说你们这帮孬种，我抓个女鬼怎么着，我今天就他妈给你抓几个回来，你们要是害怕，就回家等着，明天我挨个给你们把‘媳妇’送屋里去。”

“我怕？我他娘的还从来没知道过怕的，要去咱就一起去，到时候就怕这洞里的女鬼不够分！”另外那人说道。

“就你这身子板儿，别说女鬼了，就是他妈女菩萨，你该不行还不行啊！”小赵依然肆无忌惮地开着玩笑，说罢大家又是一阵大声笑骂，接着便鼓噪着要去探一探那洞穴。这时，几个人中的领头、一直沉默不言的小张开口说道：“行了，我看你们都喝多了，咱今天就到这儿吧。”

小张的话让大家有些扫兴，气氛也安静了下来，这时先前那人又借着酒劲儿说道：“我说小张啊，这里面就你岁数最小，而且现在还在年里，又是停工期，按辈分你得叫我声叔，对不对？我们平时都服你有文化，大事小事都听你指挥，可这大过年的，好不容易大家有个乐呵事，你别扫大家兴！这样，你跟着我们一起去，到那里面你还是领导，我们还听你指挥，不就行了吗？咱们这么多人，下个洞还能出啥事？”

小张本来还想拒绝，但又一想既然他都这么说了，这会儿再拿出领导的权威，实在是不合适，大不了让大家进去折腾一趟散散酒劲儿，也就能劝回来了。再说，也没准根本没有路，就是个死洞口呢，于是就勉强答应了。那两个人见小张点了头，都兴奋异常，合计着抄了家伙，立刻就要去。这时候小赵却说：“哥几个，你们去吧，我家还有事，我得回去。”他们知道，素日里就是这个小赵胆子最小，这会儿灌下去几斤烧刀子，也没让他那“狗怂胆儿”漂上来。

“滚你狗日的吧，今儿夜里就把恶鬼抓你床头上去。”一个人骂道。小张三人收拾好家伙，便奔那山洞而去，可却没想到，小赵这个人虽然胆子小，可好奇心却大，自己刚才只是下意识的有些害怕，便随意找了个借口，但这会心儿里抓痒着难受，又不好意思说，琢磨了一下，便悄悄跟在了他们的后边。

到了洞口，别看几人都喝得东倒西歪，但身上的功夫一点没减。三个人鱼贯而入，很快便消失在浓浓夜色之中。小赵见状也来到地洞边上，等到下面的人渐渐没了动静，便赶紧下到地洞底部，然后咬了咬牙，也低头向那缝隙中钻去。一开始只能匍匐着往前挪，可没多久就逐渐能够站起身来，再走没多远，就来到了一片开阔的空间。小赵跟在后面，黑洞洞的心里害怕，用衣服把手电的光遮住，又借着前面的光亮，一点一点摸索着跟在不远处，几次想开口叫他们，都忍住了。

这时，小张三人拿起手电照了照，发现四周全是石壁，内中除了一些小型的钟乳石和石笋以外便空空如也，看样子不知道已经这样存在了多少年。洞中已无路可走，现在这地方就像是一个被搬空了的小型礼堂。

“他妈的什么玩意儿，这是山神爷关小妖精的地方。”一个人抱怨道，另一个人也觉得白来这一趟，有些失望。

“行了，看也看了，啥都没有，咱赶紧回去吧。”小张趁机说道。而此时小赵也躲在后面，听到他们的话，心里暗暗好笑，心想等会儿先跑出洞口，躲起来吓他们一吓，再跟他们说自己其实早就下去过。

那两个人四处转悠了一番，也准备往回走了，突然听到一个人喊了一声：“来看！这是什么？”小张他们闻声走了过去，小赵在后面，只能听到他们说：

“什么玩意儿，怎么都趴在这儿。”一个人说着，似乎是弯腰抱起了什么东西，然后说：“看，像是泥人，还挺大，咋还张着个嘴？”。

“不会是什么古董之类的吧？看看上面有没有字？”另一个人有些兴奋地问道。

“这他妈鬼玩意儿能是古董？这上面什么也没有啊。”前一个人回答说，似乎也有些将信将疑。这时他们又都弯腰陆续捡起了什么。

“一共六个，全都一样，都张着个大嘴。”

“别管是什么，咱先拿回去再说，之后给懂行的人瞅瞅。”

“瞧，那是什么？”小赵一听是小张的声音，可是却带着从未有过的激动兴奋之情，让小赵打了一个激灵。只看有几束光同时往下一照，然后听到一个人惊呼一声：“是个‘金佛’！”

颤抖的声音在这山洞中回荡起来飘飘渺渺，让小赵吓得有些腿软，只想往回就跑。接着又听那个人说道：“是实心的，这…这…这足有三十来斤！”

再看他们三人，不知道是因为这闭塞的空间、稀薄的空气使他们酒劲儿上涌，还是真有什么妖魔邪祟上了身，一个个竟都手舞足蹈起来，嘴里喊着：“宝藏！真的有宝藏！”

这连绵不绝的声音在山体四壁之间来回激荡，听起来鬼魅异常，三个人的头灯打出的光亮，随着身体的晃动在四周墙壁上乱窜，像是被关在这洞中、妄想撞破石壁逃出生天的幽灵。随着他们狂舞着转过身，小赵发现从三个人的眼中似乎都射出了妖异耀眼的光芒，刺得他赶紧闭起了眼睛。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小赵听到有人说话，是小张的声音，可听起来依然蕴含着一反常态、难以抑制的激动之情：“安静，别惊动了人，都听我说，”于是两人也渐渐安静下来，小张的声音继续响起，“现在，这金子是我们的了！你们记住，跟谁也不能说，听见没有？”紧接着一阵短暂的沉静，小赵没有听到有人回答，似乎两个人全都点了点头，然后一人说道：“走吧，咱们把它抬回去分了。”

“咱们怎么个分法？”另一个人随口接道，听起来一样的激动难抑。

又是片刻的沉默，然后竟听到从小张嘴里响起一声狞笑，压着嗓音说道：“哼哼，我看这‘金佛’长得匀称，脑袋，身子，加上四肢，咱们给他切开，正好一人两份。而且也看看是不是纯金的，别空欢喜一场。”小赵从来没有听小张发出过这种声音语调，他似乎看到此刻在光影之中小张那恐怖扭曲的脸，不由得又机灵灵打个冷战。

“肯定是纯金的，要不怎么藏在这么个鬼地方，这回咱们发了这笔横财，回去就他妈不干了，去他妈的花花世界，好好逍遥逍遥去，再也不用受这罪了。”一个声音说道。

“不行！”又传来小张的声音，“咱们分好之后，不能立刻走，起码要等上一阵，然后再想办法一个个分别找个理由离开这里。今天已经有人知道咱们来过这山洞，要是再突然集体不干，一定会引起别人的怀疑，到时候不知道会有多少人惦记上咱们的金子。”

这时候小张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往常的沉稳，两个人听了之后似乎觉得有道理，都听着小张继续说道：

“而且还有一个问题，我们现在把宝藏分了，如果放在各自手里，要是谁忍不住拿出来炫耀，哪怕是自己偷偷地看上一眼，也保不齐被人发现，到时候一样把大家都牵连出来。”说到这儿儿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如果把这些宝藏聚在一起，放在一个人手里，那么不瞒各位说，无论放在你们谁的手里，我都不放心，而要是放在我的手里，你们也一定信不过。”

说完，小张便静静地看着他们。

那两个人听了小张的话，焦急的情绪明显增加，其中有个人刚想出声说句什么，又被他强行咽了回去。

又是一阵沉默，小赵只能看到前面不远处，在这漆黑空荡的洞穴中，两束光影来回晃动，并不断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和粗重的喘息声，想是他们都感到了强烈的紧张、焦虑。

“那你说怎么办？这金子明明到了手，难道还给它放回去不成？再说谁知道哪天又被别人发现了？”一个人打破了沉默。

“小张，我们这两个怂包加一起也想不出个屁来，你既然这么说了，就一定有办法，你就拿主意吧，我俩听你的！”另一个人说罢，两人又都一齐看向小张，两道光束全都打在小张一个人的身下，小张则注视着他俩脸上的兴奋与紧张，这会儿连呼吸声都听不见了。

小张看大家安静了下来，仿佛微微一笑，然后又低声说道：“你们既然信得过我，那我就出一个主意。这到手的财宝，当然没有再放回去的道理，可是放咱们手里又不安全，不如再找一个人，放在他那里。”这话刚一出口，两个人就都发出了惊呼声，有一个人已经开始出言询问，可是小张赶忙打断了他的话，说道：“你们听我说，我心里已经有了人选，刚才我想了想，再合适不过了。”之后，小张便向大家详细解释了起来：

“前几天，我在村里碰上了刚从老婆孩子那边回来的老王，听他说，今年他儿子上了重点中学。你们知道，老王这个人平时除了迷神信鬼，什么爱好也没有，这次他又说都靠神仙保佑他，听到了他的祈祷，这次回来他要再大大地拜一拜神，让神仙继续保佑他儿子能更进一步。老王这个人我了解，只要跟他说什么能帮助他拜神，或者能保佑他儿子考上大学，他就一定相信，非按照你说的做不可。况且他这个人又没有亲戚朋友来往，孤身一个，最适合替咱们藏着这笔财富。”

说到这儿，大家都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他说老王这些事，跟他们这财宝有什么关系，只听小张继续说：“我有个办法，你们看这正好有六个张着大嘴的泥人，刚才我看了，这泥人肚子里是空的，咱把这个‘金佛’，按照刚才说的切开六份，分别塞在这六个泥人的肚子里，每个泥人里面应该刚好能塞下一份，这就是老天爷注定咱们命里该发这笔横财。然后咱们去找老王。他家不是有一块废弃的园子吗，咱们就跟他说这些泥人是在石堆里发现的，开始不知道是什么，当天晚上神仙给咱们托了梦，告诉咱们这些泥人是缠在他儿子身边的‘小人’，妖气很重，要赶快埋在他家园子里，否则他儿子不仅考不上大学，还会被这些‘小人’纠缠得失了魂魄，咱们既然知道了这事，就得帮老王躲过这一劫。老王只要听了这些，不用咱们说别的，他非得立刻亲自动手把他们埋起来不可。咱们只需要再叮嘱他，就说神仙跟咱们交代，这件事决不能再让任何人知道，包括他老婆孩子也不能说，否则妖气除不净，必有后患。这样一来，就是把老王打死，他也不会说出去一个字的。”

两人听了小张的这番鬼话，都不由得心中狂喜，又觉得实在有些好笑，发自肺腑的佩服小张脑子快，主意多。这时有个人着急地开口问道：“那咱们啥时候取出来啊？难道真一直埋在那园子里？而且……而且要是谁发了昏，自己偷偷过去刨出来，那岂不是……岂不是……”

这个人说到这儿，便说不下去了，但大家都明白了他的意思。小张不慌不忙地说道：“你们别着急，听我把话说完。首先，我们跟老王交代的时候，告诉他要埋深一点，别让野狗刨了。然后我们跟他说，一定看好园子，除非我们三个人同时在场，否则任何人单独找他都不能相信，因为那保不齐是被恶鬼附了身。但是，他也不能日夜守着，还得正常出工，不能让任何人发现他行踪不正常，这些都是神仙特意嘱咐的。在这之后，我给咱们排好班，只要是出工，咱们三个和老王就一起出工，休息就一起休息，这期间谁也不许换班、请假。这样一来，咱们大家就互相有个牵制。等到咱们要取出来的时候，只需要一起跟他说，神仙又托梦给我们，说是已经除去了妖气，需要挖出来，由神仙指定的什么帮助他‘渡劫’之人，带到指定的地方去就行了。”这番话一说，就连小赵也差点笑出声来，那两个人更是笑得前仰后合，拍手叫好，再次说小张真是智多星下凡。

“好了，小点声，小心外边万一有人。咱们都发个誓，就按照刚才小张说的办，谁要是起了对不起大家的心思，就让他不得好死。”一个人说道。

之后三个人一起赌咒发誓，然后就开始搬着这笔“宝藏”，陆续往外走了。小赵见他们要出来了，赶紧回身向外跑，一路上撞了几下头，眼前金星直冒，好在他身材矮小瘦弱，没一会儿就当先爬了上来。

来到外边，小赵深深吸了一口气，心想：“我倒要看看他们之后怎么着，要真像他们说的那样，等他们埋好了之后，趁他们都去上夜工，我给他们来个‘卷包儿会’， 这笔横财，就都是我一个人的了，这才叫‘命中注定’，哈哈！”

想到这儿，小赵不由得心里乐开了花儿。不一会儿，一个人当先爬了上来，四周到处转了转，确定附近没有人，便招呼大家一起上来。幸亏小赵早就料到，蜷缩在黑暗的石壁之间，偷偷往这边观察着。等到大家抬着“宝藏”都陆续上来，又是一声轻呼，感觉像是已经两世为人。

暗黄色的“金佛”在皎洁的胧月之下，竟仿佛闪耀着圣洁的光芒，但从所有人眼中映射出的，却是无限的贪婪。小张吩咐其中一人去到前面探路，确保没有人看见他们，毕竟这么沉重一个“金佛”，藏是很难藏住的。那人眼望着“金佛”，恋恋不舍地去了。不一会儿就回来说，都看好了，这会儿别说是人，就是一个鬼影儿也没有。于是大家提起精神，往回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