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秩序、爱与真知（21）(1 / 1)

等小张再度睁开眼，他见自己竟然又回到了原先木屋所在的那片草地。潺潺的溪水还在奔流，鱼儿也还在水中嬉戏；牛羊还在青草上漫步，五颜六色的野花也还在微风中跳舞；山顶的“神鹰”依然贪婪地吞噬着身边的羊群。

“他们老这么飞来飞去的，我都有点晕车了。”这时，耳边又传来老王那熟悉的声音。

忽然间，小张看到身前出现一个金光护体的人，此人已不是原先首领的模样，而是变得几乎像山那样高大，面色却依然威严冷峻。他周身的金光使当空的暖阳都显得逊色了几分，手中的权杖象征着他至尊的地位。小张心想，看来这才是众神之父宙斯的真身。

一会儿，宙斯的身前又陆陆续续显现出了几个人，这些人都身着盛装，手持不同的法杖。他们全都拜倒在宙斯身前，只有雅典娜一人将头扭向了一边。小张一个个从他们脸上看去，回想着曾经看过的雕像，一下子将他们全都认了出来。他一个个对老王说道：

“拜倒在众神之父身前的十个人，都是宙斯的孩子。那个脚上长着金色翅膀的男孩，和那个端庄高贵的女人，就是信使之神赫尔墨斯和智慧之神雅典娜，他们你都已经见过了；最边上那个戴着头巾的女人，就是灶神赫斯提亚；她旁边那个身体粗壮，像农妇一样打扮的，就是农业之神德墨忒尔；之后那赤裸着上身、手里拿着一把钢叉的男人，就是海洋之神波塞冬；再往那边，那个满头红发的女人，就是爱神阿佛洛狄忒；她旁边拿着一把弓箭的女人，则是狩猎之神阿尔忒弥斯；然后那一头卷发，披着一个鲜红斗篷的男人，是光明之神阿波罗；再之后，也是赤裸着上身，手中却拿着一把铁锤的男人，是工匠之神赫菲斯托斯；最边上那个身穿铠甲，手持长矛的武士，便是战神阿瑞斯；而站在众神之父宙斯身边那个雍容华贵的女人，则是宙斯的妻子，天后赫拉。加上众神之父宙斯，这奥林匹斯山神域里的十二主神全都到齐了。”

老王瞪着圆鼓鼓的眼珠，随着小张逐一的介绍挨个儿看了过去，心里还跟着重复这些人的名字，可等小张说完，老王却基本一个也没有记住，只是嘴上反复嘀咕着：“这都是些外国的神仙啊。你说是这外国的神仙厉害，还是咱们的玉皇大帝和太上老君厉害？”过了一会儿，老王一拍大腿，嘟囔道：“肯定还是咱们那儿的神仙厉害！这外国的神仙，感情就是老两口子带着一群自己的孩子，那这天宫不就成了夫妻店儿了吗？”

这个时候，众神已经起身，宙斯双眼盯着背过身去的雅典娜，说道：“雅典娜，你独自在此地生活了这么久，难道还没有意识到自己所犯下的错误吗？”

只见雅典娜背影抽动，似乎是在强压心中的激动之情，可最终还是愤然转身，对宙斯大声喊道：“我的错误？我有什么错！这一切都是你的错！要不是你每次从中作梗，人类世界就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雅典娜的话一出口，众神全都惊呆了，他们深知惹怒众神之父的下场。然而宙斯却并没有生气，而是沉重地叹息了一声，然后说道：“哎！你虽然是我的女儿，可是你实在是太像普罗米修斯了。”

这时，老王突然在小张耳边轻声说道：“这里面有事儿啊。”

所有的天神都将目光看向了老王，而老王却一副如无其事的无辜样子，瞪着眼睛抿着大嘴看着宙斯，似乎是在等他继续往下说。

宙斯继续说道：“你的执念太深了。你来到这里，并没有清醒，反而在你对自己不断地欺骗与麻醉下，你或许真的已经忘记了自己所做过的事。你赋予人类的强大智慧，到底是怎么获得的，那真的是依靠你自己的法力吗？”

这句话一问出来，雅典娜好像忽然被泼了一盆冷水，她身上那股愤怒的火焰一下子被浇灭了，要不是赫尔墨斯赶过去搀扶住了她，雅典娜整个人都要瘫倒在地。

只听宙斯接着说：“我知道，你一直以来对先知极为崇拜，特别是他对人类的感情，深深影响了你。早在先知偷取‘生命之泉’时，你就在泉水中注入了智慧的法力。然而，你却发现人类的进化并没有获得你理想之中的飞跃。此后，你又暗自以各种方式，将你的智慧赐予人类，你以为能够瞒过我的眼睛，可是你每一次的努力，我都看得清清楚楚。人类对你的智慧并没有太多回应，依然过着单调的生活，这让你非常苦恼，你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无边的法力，会在人类那里失去作用。

在此之后，你开始变得越来越暴躁，也越来越急切，你的执念让你一度疯狂了起来。直到有一天，你遇到了一个人，那个人就是纷争之神厄里斯。那是命运女神让女巫去找你的，她只对女巫说，现在雅典娜需要她的帮助。毫不知情的纷争之神来到了你的面前，而你却因为痛恨她在人世间制造争端，便不由分说一怒之下杀死了她，你以为这样一来，人世间从此就不会再有争斗。而恰巧，厄里斯的鲜血溅到了你为人类准备的智慧泉水中。

奇迹出现了，人类的智慧从此开始突飞猛进，你这才惊喜地意识到，原来自己纯洁的智慧，只有混入了纷争之神厄里斯的鲜血，才能对人类起到真正的作用。那时，你已经忘乎所以，完全痴迷于将最高的智慧给予人类。于是，你索性摄取了厄里斯的魂魄，将她和你的智慧混合在一起，全部投入到了先知所盗取的火种之中，从此人类才真正获得了神明一般的智慧，纷争之神也不再以女巫的身份出现，而是化作幽灵，寄生在了每个人的心中。怎么样，我没有说错吧？”

小张听了宙斯的话，心想：“原来，人类的智慧，是由智慧之神雅典娜与纷争之神厄里斯结合而成。难道人类真的只有在相互残杀与争斗之中，才能获得那所谓的文明？”

宙斯说完，便不再去看已经颓然在地的雅典娜，反而将目光转向了小张与老王二人。只听宙斯对他们说道：“我之所以召唤所有人到此，就是因为这场创造人世的闹剧，该有个最终的结果了。虽然我们已经隐退很久，但是这里突然出现的婴儿，让众神心中再起波澜。没有人知道这个婴儿是谁，也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会选择去到你们的世界。是我让赫尔墨斯想办法将你们引到这里来，我想看看你们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在赫尔墨斯为你们创造的世界中，你们经历了普罗米修斯曾经经历过的一切，那些都是实实在在发生过的，然而最终你们也全都做出了和先知同样的选择。所以，我想现在唯一能够解答这个谜团的，就是先知本人了。”

听到宙斯提起先知，小张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惊讶地大声问道：“先知现在难道还被困在高加索山吗？”

宙斯摇了摇头，说道：“这里就是高加索山的山腹，我也已经放过了他，因为我和他进行了一场最后的赌局。”

“最后的赌局？”小张不解地问道。

这时，赫尔墨斯飞到了小张他们面前，解释道：“不错，那是众神之父宙斯，与先知普罗米修斯进行的一场关于真理的赌局。”于是，赫尔墨斯就给小张与老王，讲述了有关这场赌局的经过。

有一天，众神之父宙斯来到高加索山山顶，他见到了正在承受酷刑的普罗米修斯。宙斯对先知说道：“只要你肯认输，承认只有‘黄金时代’才是唯一适合人类的世界，我就可以立即放了你。”

先知却微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人类总有一天会理解我的苦心。这段时间，我一直在这里思考一个问题，现在我终于想通了。可惜我无法再去帮助人类，否则他们将会得到彻底的启迪。”

宙斯哼了一声，说道：“你已经完全着魔了！你以为人类世界今天这个混乱的局面，是谁造成的？是我吗？还是那个只会动动嘴唇的女巫？不，不是！这一切都是你自己亲手造成的！是你将人类从‘黄金时代’引诱出来，是你让他们有了疯狂的心！最可悲的是，你是先知，你拥有预见未来的伟大法力。你所做的每一件事，你自己事先都能够预见到它们的结果，可你竟然还是如此执迷不悔！”

“没有什么可值得后悔的，我知道这一切都是命运女神的安排。‘黄金时代’绝不是人类的归宿，那只是你一厢情愿的虚无罢了。你以为没有我，人类就不会觉醒了吗？你错了，虚无的世界，是不可能长久的。人类目前虽然还处于混乱之中，但我所预见到的最终结局，是人类拥有一片光明的未来。”

“别再自欺欺人了！你那愚蠢的先知法力蒙蔽了你的眼睛！你难道看不见，你每为人类做一件事，人类就会变得更加疯狂吗？你难道看不见你所赐予人类的智慧，让人类变得如何狂妄可笑吗？告诉我，怎样才能让你悔悟，从此不再理会人间之事？”

普罗米修斯想了想，说道：“好吧，我们可以最后打一场赌。如果我赢了，人间之事将完全由我做主；如果我输了，我便答应你从此不再过问人间之事。”

宙斯见终于有机会让普罗米修斯放弃他那份执着，便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他说：“好，就这么办！你说吧，你想赌什么？”

普罗米修斯说：“放了我，让我去人间，这次我一定会让人类意识到自己应走的道路。”

于是，宙斯与普罗米修斯就在那千年冰封的高加索山山顶，定下了这场关于人类世界的最后赌局。

宙斯将普罗米修斯放开了。而这次，先知不再赐予人类什么宝石，而是直接将自己的灵魂投入到了人间，化身成了一个平凡的人类。而这个人在世间的名字，叫作苏格拉底。

先知化身的苏格拉底，在人世间不断游说讲学，他此行唯一的目的，不是将什么具体的真理传授给人类，而是要让人类意识到自己的无知。因为先知被困在山顶上时，已经想到了破解混合在雅典娜智慧之中厄里斯灵魂诅咒的办法，那就是让人类在不断自我进化的过程中，始终清醒地意识到真理并不在人间，人类永远无法触碰到真理。只有无知，才能继续求知，人类也才能够在拥有了无上智慧的同时，保持极度的谦和。苏格拉底为此不惜与人辩论，经常让那些自以为已经领略到真理的人哑口无言。后来，苏格拉底又参与到了政治的话题当中，他不断与人说，一个完美的国家，应该由一个一心热爱真理、执着追求真理， 同时又能清醒地认识到真理永远可望不可及的人来统治。他又为如何治理国家，讲述了一番具体的办法，最后他将他所说的这个国家的模型，称之为“理想国”。

然而，此时的宙斯并没有眼看着先知在人间讲学，而是将自己的一个分身，也化身成了人类，而这个人的名字，叫作莫勒图斯。就是这个宙斯化身的莫勒图斯，在以雅典娜命名的城市中，将先知化身的苏格拉底状告上了法庭。最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莫勒图斯状告苏格拉底的两大罪名是：亵渎神灵和误导世人。

再也没有什么比这两项罪名，对于先知来说更讽刺的了。先知化身的苏格拉底，在法庭之上，在雅典人民面前，不卑不亢地为自己进行了申辩。然而最终，雅典人民还是通过投票的方式，处死了苏格拉底。

先知化身的苏格拉底在临死之前说道：“我去死，你们去生。我们所去的哪个更好，谁也不知道，除非是神。”其实，先知在临走之前，还在试图告诉人类——死亡是人类最为讳莫如深的话题，同时参透死亡也最接近参透真理，然而谁知道死亡的真相呢？只有神。先知最后一次将自己的思想告诉了人类，真理永远属于神，人类的真知即是无知。

遗憾的是，这场最后的赌局，胜利者显然属于众神之父宙斯。人类在处死了先知化身的苏格拉底之后，从此便继续走向了疯狂。

从那以后，普罗米修斯信守诺言，果真不再理会人间之事，而是一个人去到了高加索山上，开始进行漫长的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