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秩序、爱与真知（22）(1 / 1)

小张听了这场赌局的经过，心想普罗米修斯对人类可算是仁至义尽了，而人类的愚蠢与疯狂，恐怕不是先知所能解救的了。小张略一沉思，又抬头向赫尔墨斯问道：

“所以，那个婴儿到底是什么来历？又为什么会去到我们那里？”

赫尔墨斯眼中露出了迷茫之色，他说道：

“那还是先知被困在高加索山上的时候，有一天雅典娜去看望他。先知忽然对雅典娜提出了一个请求，希望她能想办法保留住自己的肝脏，因为他预感到他的这些肝脏，未来会引起惊人的变故。

虽然任何人都无法阻挡宙斯的惩罚，但是对付眼前这只“神鹰”，雅典娜还是绰绰有余。她先将‘神鹰’自己身上掉落的每一根羽毛，都变化成了一只肥美的山羊。然后她便对‘神鹰’提出了一个交换条件——用这群山羊来交换普罗米修斯的肝脏。这只愚蠢的‘神鹰’，早就对忽然出现在身边的这群山羊垂涎欲滴，一听到雅典娜话，立刻便答应了下来。于是，‘神鹰’从此开始便将普罗米修斯的肝脏，扔到了这里，然后再回身吞噬自己羽毛变成的山羊。而这个地方，在普罗米修斯的肝脏落地之后不久，便长出了一片青青草地。

随着普罗米修斯的肝脏数量不断增加，这片草地也越来越繁茂。然而忽然有一天，在草地的中央，长出了一棵奇怪的树。这棵树没有枝叶，只有一根光秃秃的树干不停向上生长，直至长到了神域的高度。然后，就在这根树干的最上方，开出了一朵从未有人见过的花。而更令人惊诧的是，在这朵花里面，竟然还有一个刚刚出世的婴儿。

就在天后赫拉将这个婴儿从那朵花上抱下来的时候，那棵树也随即枯萎，转眼之间便消失无踪。众神都被眼前这一幕惊呆了，就连众神之父宙斯也不知道这个婴儿的来历。于是，他只有去请求时空女神，向女神求教这婴儿到底来自何方。宙斯带领众神，来到了时空女神那里，将婴儿交给了她。时空女神将婴儿放到一处法台之上，开始进行时空搜索。

就在这时，突然之间包括时空女神在内的众神耳中，都传来了一串喋喋不休的奇怪咒语——‘到这儿来，到这儿来，到这儿来……’没有谁知道这咒语到底来自何方，就连亘古以来未曾有过任何一丝差错的时空女神，听到了那番咒语之后，都乱了方寸，一下将法台上的婴儿传送了出去，于是这婴儿便鬼使神差地去到了你们那里。”

小张和老王听了这番话，相互看了看，脸上都露出了尴尬至极的表情。他们有心想要进行一番解释，可又实在是不好意思说出口。这时宙斯又开口说道：

“好了，所有的事你们现在都清楚了，该是唤醒先知的时候了。”

说罢，只见众神之父宙斯拿起权杖，一道金光飞向山顶，那只“神鹰”和它那羽毛变化的羊群瞬间消失。紧接着宙斯将权杖在地上重重锤击了三下，不一会儿，那山上原本“神鹰”脚下的“巨石”，竟缓缓地站了起来——原来那并不是什么巨型山石，而是一个蜷缩在山上的巨人！小张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他就是先知普罗米修斯！

普罗米修斯站直了身形，缓缓从山上飞落，来到了众人的面前。他与宙斯一般高大，却是一脸的宁静祥和。只见他的目光在众神中扫过，最终停留在了小张与老王的身上。

“真高兴，你们都来了。”普罗米修斯的声音温柔慈祥，就好像是在抚摸你的耳膜。这时宙斯说道：“普罗米修斯，现在该是给大家解释这一切的时候了。”

然而普罗米修斯却摇了摇头，说道：“我没办法给大家最终的解释，但我想到了这个婴儿的来历。”先知将目光转向了宙斯，然后接着说，“那是我被锁在这座山顶的时候，在雅典娜走后的一天，天空忽然一下子变得阴暗了起来。我抬起头，看到空中竟飞翔着一只大鸟。那只啄食我肝脏的‘神鹰’，比起这只大鸟来，就好像是一只雏鸡遇见了一只凤凰。我好奇地打量着这只大鸟，谁知它渐渐缩小，然后慢慢落到了我的身前。这时我才发现这只大鸟的脖子上，竟然还骑乘着一个人。

这个人的衣着面貌，都与我们所创造的人类不同。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似乎是在询问我的遭遇。不知道为什么，我对眼前这个奇怪的人非常信任，我将我所经历的一切，以及我心中的渴求，全都告诉了他。

那人听了我的诉说，依然还是同样的表情，丝毫没有被我所讲述的内容影响。然后，他却给我讲了几个难以理解的故事。在他讲完之后，他便又驱赶大鸟，向空中飞去。眼看这只鸟越变越大，我大喊着问他是什么人，这是一只什么鸟，然而他只对我说，这只鸟的名字叫作‘鹏’。

过了很久，这只鸟的身影才渐渐消失，天空也恢复了晴朗。我当时并没有在意，以为是哪里路过的仙人。然而当我后来在此沉思的时候，我突然悟出了那几个难以理解的故事，其中真正奇妙的含义。我从未感受到过如此的快乐——那是一种获得了解脱的快乐，那是一种触及到了真正智慧的快乐。也是那个时候，我明白这个婴儿就是在我受了那位仙人的指点之后，由我的肝脏孕育而生的。时空女神并没有出错，现在婴儿已经去了他该去的地方。”

宙斯有些疑惑地望着普罗米修斯，问道：“你悟到了什么？”

先知将目光投向天边，眼中含着无限向往地神情说道：“在一开始，我只想将我拥有的一切智慧，全部给予人类。我启迪了人类的心灵，认为人类有了心，便拥有了爱。我也知道你的顾虑，你担心人类获得了神明般的智慧之后，会破坏你为这天地之间制定下来的原始秩序，但我却始终认为爱会让人的心变得温和，智慧会让人类自行发展出属于他们自己的秩序。

然而，我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人类虽然也有了自己的秩序，但是这种秩序只是最表层的、生存行为上的秩序，而人的内心却丝毫没有秩序可言。于是这种智慧就变成了一把拿在无知顽童手里的利剑，它会伤害到别人，也会伤害到自己。

于是，我又苦思冥想，终于我认为自己想到了解决的办法，那就是去到人间，揭示真理。我认为只有让人类认识到真理的无穷，自身的渺小，人类才会不再狂妄，开始自省，那时人的内心就会变得克制，人类世界也会变得像神域一样美好。

在我又一次失败之后，我回到了这里，不过我仍然没有气馁，我觉得或许是因为人类的智慧还不足，无法理解那些想象中的事，他们只能看到自己眼下拥有凌驾于一切生灵之上的能力，所以才会陷入无知的狂妄当中。当我再次沉思之时，我看到了人类的未来。在未来的世界里，人类终于亲眼看到了真理的无穷，也终于亲口承认了自己的无知，我想这回人类终于该变得谦卑克制了吧？可是，恰恰相反，人类还和他们几千几万年前一样，就像那时他们发现了新的洞穴，新的丛林，当他们发现那些浩瀚无穷的未知世界时，他们变得更加疯狂了，他们心中的欲望不仅在撕扯他们自身，甚至在撕扯整个世界。当他们手中这把利剑真的能够开天辟地的时候，他们就将剑锋指向了更加遥远的宇宙。

那时，我真的非常痛苦，我甚至怀疑自己或许真的错了，你为人类创造的虚无世界才是最适合人类的。直到有一天，我又想起了那位仙人给我讲的几个故事，我忽然理解了其中的含义——他其实是想告诉我，我妄图改变人类世界的执念， 就和人类自身内心一样愚蠢，人类最终的改变，并不依赖于整体，而从始至终都在于个体。

在未来，总有一天，人类会从个体开始产生变化——而这种变化本身也是一直存在并延续着的——这会让人类最终和自然融为一体。这种变化不是我们所谓的觉醒，而是他所称的‘反’，意为‘回归’。人类内心的终极状态，也不是我所追求的真理，因为任何真理都会在人的心中形成一堵墙，从而便有了偏执。人类内心的终极状态，是他所说的‘空’，但这绝不是虚无，而是一种‘自然之道’，那时人类便会达到生命的最高境界，他称之为‘逍遥’。”

说到这儿，普罗米修斯将目光收回，再次凝视着宙斯的眼睛，然后道：“我亲爱的朋友，尊敬的众神之父，我们这最后的一场赌局才刚刚开始。现在我只能说到这里了，因为你我之间这漫长的争论，其结果，却是要落在这个婴儿的身上，这就是我送给你最终的预言。”

宙斯神色黯然地点了点头，他知道先知的预言从未有过差错，但是他却为这最终的答案，竟然不是出自奥林匹斯神域而感到遗憾落寞。他转向小张和老王，然后对他们说道：“既然如此，我就送你们回去吧，我们等待着那个婴儿长大，看看他究竟能给我们带来什么样的解答。”

说罢，宙斯的权杖便投来一道金光。而就在这时，一支箭突然从远处飞射而来，超越了宙斯的那道金光，竟笔直地插进了小张的心脏！小张只感觉一阵钻心的疼痛，然后便就此闭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