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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之言倒也符合实情，终究，曾经负责为顽石企业提供贸易特权的前朝国王和王子殿下如今俱已消失不见，改朝换代的十方国成了执政先生的天下。往后，顽石企业若想在贵国顺利开展业务，确是要多多仰仗执政先生哩！但话说回来，敝人过惯了清静生活，恐难适应嘈杂的交际事务，故而还请执政大人保持彼此间的既定关系，止步温泉山外。若有贸易上的麻烦需要处理，我自会着人登门拜晤，冒昧之处还望大人海涵！”莫里斯毫不客气的拒绝了蒂利尔踏足温泉山的意图。
安娜看出莫里斯并不喜欢这个十方国政客，又怕情人强硬的态度让蒂利尔下不了台给将来顽石企业在十方国的贸易埋下隐患，遂开言为双方打圆场：“我和先生都是衷情恬静生活之人，否则今日就不会宁愿呆在温泉山公馆享受大自然的惬意清幽而缺席盛大的凯旋式庆典了。若有公务上的叨扰，我相信先生更愿意亲临里雅尔尊府会商，而不愿使大人受舟车之劳，请大人千万见谅！”安娜欠身说道。
“小姐知书达理，不愧名门出身。要说先生确实对十方国贡献颇多，在抵抗聚宝国的军事行动中为王廷提供了巨大的财力支持，虽说王廷现已訇然垮塌，但十方国民众永远也不会忘记乐善好施的莫里斯先生和他的顽石企业在战火纷飞年月里为这个千疮百孔的国家做出的巨大奉献！”蒂利尔不怀好意说道。
“做为一名心存善念的商人，我无法漠视为我提供利润的民众及为我提供安全稳定贸易环境的政权危难时向我发出的吁求，我觉得自己并未做错什么。至于向王廷提供财力支持对抗聚宝国的战争...试问，我有权反对王廷向我提出的要求吗？”对于蒂利尔居心叵测的言语挑拨，莫里斯充满鄙夷地看着他，讥讽道：“莫非先生忘了您担任宫廷首相期间便在本人不知情的状况下查没了顽石企业超过三分之一的财产，对此，本人除了发出愤怒的控诉外又能做些什么呢？如果说我为王廷提供了财力支持，那必定也是被执政先生领导的王廷内阁胁迫的。您才是反抗聚宝国的王廷中坚，包括之前为王廷提供金地岛海防要塞图.向裘里王室建议进占该岛等重要举措都出自大人之手。倘非得从我们两人之间找出一个坚定的反聚宝国份子，大人觉得在这些聚宝国战争功勋眼里他们会挑谁呢？”
听了莫里斯犀利的反驳和诘问，蒂利尔心惊肉跳，如芒在背，下意识瞥了一眼跟前几位聚宝国军队将领，见他们个个神情肃杀，眼神凌厉地盯着自己，特别是布赫，脸色愠怒，似欲发作，吓得连忙向莫里斯谄佞献媚，希望他停止对自己的言语攻击。
莫里斯不为所动，以他惯常的冷漠神情继续说道：“在这场战争中，执政先生比任何人都更应该上战犯法庭接受审判，可又没有资格走上被告席。您没有像一名勇士一样在前线参与和指挥过哪怕是一场战斗，倒是凭借擅长的阴谋手段躲在城禁森严的京畿内策划了一场颠覆政权的惊天血案，说来您手上可还沾染着几条人命哩！本人以为，若您有罪也应该上刑事法庭，以谋杀犯的身份接受审判！”
此言一出立时引得在场诸君哄笑不已，楔斯觉得没有必要再将与大局无关的谈话进行下去，便为蒂利尔开解道：“想是执政先生以为您只是位讷言敏行的绅士，未曾领教过先生谈吐无碍的辩才，否则便不会来自讨没趣了！您还是放过执政大人吧，若无大人倒戈相助，还不知会有多少人倒在血腥的战场上哩！就此而论，执政先生实在是以少数人的牺牲挽救了大多数人的性命，您也无须攥着片面的道德教条苛求大人。庸庸碌碌的普罗大众尚无法做到尽善尽美，何况是执掌国之权柄的公卿大员呢？在为国筹谋决断之际难免要权衡取舍.有所牺牲，我觉得深谙此中道理的我们应当在面对类似现象时抱持着理解态度去看待---先生以为呢？”
“老帅之言自是无可非议，但执政大人说到顽石企业向十方国提供战争款项一事，倒让我记起了索南·裘里王子曾以城北郡十五年的赋税向顽石企业抵押了一百万棕榈金币的贷款。这笔款项原是十方国用来维持战争开支的，如今既然王室被新政权替代了，那么相应的债务是否也该转由新政府承担呢？”在楔斯劝导下，莫里斯改变了对蒂利尔的敌视态度，和颜悦色问道。
“这是前朝和先生的债务纠纷，新政府无法承认它的法律效力，况且当下十方国全力支持聚宝国对金阙国的战争，也无力偿还此巨额债务。所以...顽石企业和前朝政权之间的交易引发的任何损失恐怕得由先生自行承担了，若您不能接受这种结果，唯有请楔斯元帅将十方国提供给聚宝国的战争经费匀出一部分做为还贷资金。”蒂利尔以为傍上聚宝国就能从老对手身上扳回一局，哂笑说道。
“那怎么行？既然有借贷事实就必须偿还欠款，这涉及到基本的商业原则和信誉，哪怕是战争年代也得酌情偿付。还不完就等战争结束了继续还，既有明确的数额总归有还清的时候，这里头牵连的可是十方国的国际信誉，马虎不得，您认为我说得对吗？叔叔！”安娜急不可耐反驳道。
“呃...当然，信誉问题马虎不得，那么就照安娜说得做吧，执政先生！”楔斯稍加犹豫回应道。
“既是元帅发话了，在下岂敢不从。先生但请放宽心，共和政府仍会以每年五万金币的数额分阶段偿付前朝王廷拖欠贵公司的债务，不知敝人的答复是否能令先生满意呢？”蒂利尔逢迎道。
“凑合吧，裘里王室从顽石企业前前后后支取的物资钱款折算成货币少说也得有六七百万国王金币，除去维持战争开支，矫正因战争造成的畸形商业秩序将之调节回正常状态也投入了不少财力，假使要十方国如数偿还这些款项，敝人觉得非得花上个百八十年不可。故而，我决定除城北郡的百万棕榈金币欠款外，余下债务均予作废。但这也不是无偿的，我需要贵国给顽石企业提供足够优惠的贸易条件。若执政先生不同意顽石企业仍具有像裘里王政时代在十方国贸易市场中扮演的主要角色，明日我就着人把裘里王室以国家名义签发的借据给您送到共和宫来。我相信一个开明而讲信誉的政府是不会干出赖账这等下作行径的，您接受我的条件吗？---执政先生！”莫里斯微笑道，神情中满是自信。
“那是当然，就算先生不主动要求，单凭您与诸位聚宝国贵宾保持深厚情谊这层关系，我国对先生名下的企业也该给予相应的优惠待遇，至于具体条款我会命耶莱先生拟成后下发全国各级行政单位照章执行。如此答复你可满意？”
“不必麻烦了，需要哪些贸易关照我会着人制定详细的书面报告送达府上，大人只需负责审阅签发即可，无须大费周章，舍本逐末。”说到最后，莫里斯露出了不屑的微笑。
“正是，正是，无须舍本逐末，便依先生所言而行。”
自作聪明的蒂利尔以为可以通过获得贸易条款的制定权对顽石企业随意掣肘，莫里斯做为一名精明的商人怎肯轻易给他这样的机会？在聚宝国一干当权者面前蒂利尔除了全盘接受莫里斯提出的苛刻条件别无选择。
几人聚在一处絮聊一阵，耶莱和希琉尔也上前来套近乎，身份各异的一众人使谈话气氛陡然变得严肃而安静，众人自觉地将话题转到了公务上，有一搭没一搭闲扯着，觉得无趣各人陆续散去。如此，一场晚间舞会在微妙而略显造作的氛围中草草收场。
次日上午，洛斯驾驶军车载着布赫前往温泉山公馆拜晤莫里斯，前一晚分别时几人约定了来访时间。莫里斯和安娜一早便准备妥当在公馆内静候来客。
共和大道距温泉山逾五十里，两人驱车行驶了近三十分钟于上午十时抵达公馆前广场，莫里斯和安娜收到侍者通报出门相迎。
“二位来得好快，我以为怎么也得再过一个小时你们才会到达---何以老帅未与二位同行？”
“昨晚北方又爆发了激烈的海战，他连夜赶回十字岬海军基地主持战局去了。”洛斯耸耸肩说道。
“嗨...一把年纪了还得忍受长途奔劳的煎熬，真是活受罪！”布赫感叹道。
“好在有你提供的汽车使用，若还似从前出行需依赖马车，持续赶上四五千里旅程才是真要命哩！”洛斯亦叹道。
“这车辆性能如何？”莫里斯指着涂了草绿色油漆的轿车问道，和安娜一道儿将两位客人迎入公馆大厅。
“还不错，只是加装了防护装甲速度和舒适性与民用版比较起来均有明显不足。然而稳定性却比民用版的‘太阳轮’牌车要强得多。”洛斯笑道。
“那还用说吗？这些军车常年在荒山野岭驰骋，许多地方连通行的道路都需临时开辟，不造稳当些，人都得颠散架了。”布赫嚷嚷道。他是个大嗓门，言谈间给人以粗犷耿直之感。
两位男士听了这位长辈诙谐逗趣的言语不禁莞尔，安娜却开起了他的玩笑“你一把年纪摇摇晃晃的正好帮你活动筋骨，兀自怕颠散架了就不怕长时间呆坐在车内闷出病来吗？”
“嘿，你这丫头，我让洛斯载着在路上摇来晃去筛糠似的折磨了老长时间，临了嘟囔几句还得被你打趣，再这样我可生气了！虽说你叔叔忙着回十字岬指挥作战没空管你，我也会让先生替我出气，只要我向他提出这样的要求，他就会照办，你信吗？”布赫装模作样威胁道。
“呃---我为何不知他会对谁言听计从？那你不妨一试！”安娜故作惊讶道。
布赫被她顶得既不能照她所言而行，又不能什么都不做，一时没想出反击的言辞，只得佯装生气嗔怪道：“臭丫头，回国找你父亲收拾你，我就不信在元老院他能作威作福，私底下也敢放纵自己的女儿胡作非为！”安娜的父亲洛亚·纳利亚是聚宝国一位富有的庄园主，同时也是元老院的元老之一。
她的家族在聚宝国政坛有着悠久历史和巨大影响力，除了父亲与叔父在政府高层身兼要职，他的堂兄弟与远房表亲们在社会各个领域同样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或是所在郡县政坛揆首，或为跨境贸易行业龙头，要不就是某一学术领域顶尖的权威学者。可以说纳利亚家族是聚宝国政坛最重要的家族之一，他们拥有的地位皆赖家族祖先庇荫---法斯特·纳利亚是创建聚宝国共和制最初的二十五名元老之一，也是元老院首任谘议官。经过数百载经营，这个家族无论财富或威望都已跻身聚宝国精英阶层的前列。布赫.洛斯等聚宝国上流社会的新贵自然少不得与这个如日中天的家族打交道。
洛斯没有从政履历，对政界上层人士的日常交际只能通过经验丰富的前辈带挈方能触及。布赫却与那些政坛头面人物有着最密切的交集，撇开军人身份不提，他完全可以算得上是一名资深政客。
“行了，你就别再惹老将军生气了，快去叫下人们准备茶点吧！”莫里斯温和制止了欲再次发言讥讽的安娜。
“早就备好了，跑前跑后可把我忙坏了，可惜叔叔没来，我还为他准备了他最爱吃的蜜饯。”安娜挺起腰板反手捶着自己的肩胛骨轻叹道。
“那正好让我们落个口福，快走吧...”布赫迫不及待起身催促道。
“哈---别急！我给你带来了产自祖国海岸山脉的坚果---这可是你的最爱！还有洛斯喜欢的巴琉楔米的咖啡.肯特河谷的雪茄---你与先生倒是品位一致，这两样东西是现成的。”安娜挽着莫里斯的臂膀对走在另一侧的洛斯说道。
“他二人都是出类拔萃的人物，品位相同也没什么稀奇的，倒是你这个丫头让人又气又爱，两句话能被你噎死，眨眼间又叫人失去了生气的理由，先生这么个庄重严谨，凡事中规中矩的人是怎么让你对他驯服又顺从的？”布赫感叹道。
“这...是秘密！恕不奉告！”安娜嘴角一瞥，表情神秘道。
“说到秘密，先生身上的秘密可是不胜枚举呀！”洛斯似随口提及，漫不经心道。
莫里斯不以为意，微笑回应道：“此话怎讲？”
“呃---从先生的身世.财富.世界影响力以及行踪无定的特点，谁知道他凭空消失的那些日子里又去了哪里，干了些什么呢？”洛斯微笑着悠悠说道：“我记得在我年幼时从未听闻世上有顽石企业这么家富可敌国，贸易与影响力遍及世界的大公司。这种印象一直保留到了本人前往巴琉楔米服役之前，即便到了巴琉楔米的第一年，顽石企业也仅是在殖民地从事农产品加工和出口的贸易公司。但第二年他的贸易就像阳光一样洒满了世界每一个角落。
也是在那一年，大哈尔斯先生在顽石企业资助下发现了大哈尔斯大陆，自此，顽石企业声名鹊起，成了聚宝国的英雄企业。没有人在意这个拥有庞大资产的商业帝国的持有者是何许人物，人们更加关注能从顽石企业得到多少好处，您通过财富影响世界，但没有人知道您财富的来源，我想这才是最大的秘密！
个人认为，除非先生发现了海盗国的宝藏，否则无法想象谁能仅凭一己之力便可在有生之年聚敛起使人只有通过想象才能获得的巨量财富。”洛斯以充满质疑的眼神皱眉看着莫里斯问道。
安娜和布赫被洛斯的发言搞得一头雾水，面面相觑。他们显然不相信洛斯天马行空的揣测，但也没有进行反驳，对于商业运作两人知之甚少，无法对利润的产生和积累理出一个清晰的概念。
“海盗国的宝藏不过是个流传久远的轶闻而已，我一直认为他只流行于东方世界，怎么洛斯将军也对东方的奇闻异录感兴趣吗？至于我的财富来源---除了贸易之外没有任何途径。若问我何以表现得神秘而低调.刻意将自己隐藏于大众视野之外，完全是因为我知道公众和您一样对我的财富来源有诸多存疑。但容我说句稍显冒昧的话---在场诸君的族人与先祖曾经可都是楔形大陆的种植园主和大型矿场的主人。试问，谁又敢公开声明所在家族的财富来源不是通过对奴隶们的血腥压迫榨取的呢？假如无法做出类似的坦荡声明，那么我相信你们也能理解敝人刻意淡化自身拥有财富的用心。
从两块殖民地大陆挣取的财富足够我买下这个世界上面积最辽阔的国家，可悲又可笑的是这些财富的获取途径令人在文明世界中羞于提及，我虽竭尽所能对我产业里的奴隶们施与仁慈，给他们提供文明教化及足以体面活着的酬劳，但我无法以我的标准去强迫每一名奴隶主效仿...”
“嗯，也对，我记得是哪位耍笔杆子的人说过‘来自种植园里的钱币，没有一块不是沾染罪恶的！’钱是个好东西---可是怎么说呢...文明社会里还是少提钱的好，以免看起来显得不那么文明！”布赫恰到好处的发言引得众人连声赞许。
说话间，几人已出了大厅西北角的侧门，步入廊道边的待客室。几人围着铺满果品肉脯及饮品的案几依次入座，继续着融洽的絮谈，待侍者入内通报备好了宴席，众人遂前往餐厅共进午餐。
温泉山公馆的宴会桌上少不得是山珍海味，珍馐美馔，几人推杯换盏，觥筹交错，聊得多是聚宝国的话题。布赫酒至酣处撺掇起莫里斯和安娜的婚事，闹得她好不羞赧，一个劲给他劝酒，一场午宴下来把个老头儿灌得酩酊大醉，莫里斯只得命人将他扶到二楼的客房歇息。洛斯倒甚有酒量，然而他不嗜酒，又有极好的自制力，无论安娜和莫里斯如何热情劝饮始终浅尝辄止，鲜有一饮而尽的时候。是以，餐后仍头脑清醒，谈吐从容，一如寻常时的稳健敦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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