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皆是原料(1 / 2)

轰隆隆。

除了噪音和对身体伤害的恐惧外，爆炸最可怕的是整个世界断裂的那一毫秒——就好像时间和空间的结构被分割开来，而白鹿正穿过它，不知道另一边是什么。他还在熟悉这种感觉，这与时停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如此的，令人不适。

当白鹿醒来的时候，他正伏在广场喷泉附近的那片白色大理石地板上。有那么一会儿，他无法动弹，仿佛他的身体不允许他动弹，仿佛身体比他的脑子更清楚。

虽然周围一瞬寂静，但白鹿决定不去质疑自己的耳朵是否受损。他比较想嘲笑那个可能只存在于自己脑子的窥视者，“什么狗屁无形之术......我甚至躲不过一个爆炸。”出乎意料地，他没有感到惊慌，没有感到紧迫，他只是躺在那里，盯着破碎的父子公司，那里雪白的石膏块在轻轻摇晃。

他被它们的运动迷住了--向前和向后，向前和向后--仿佛它们被卷入一阵微风中。当一些碎片散开，以慢动作落在他周围的地板上时，他更被这一景象所迷惑。

看着以往折磨自己的这一切在这里解体是如此迷人，如此令人满足。

他的听力开始恢复。

他听到了一种让他想起啄木鸟的声音，令他回忆起写诗的母亲珍爱的那种旧式时钟，矜持的、身体娇弱的孩子会与自己的六个兄妹一起摆弄钟摆，好让啄木鸟从时钟里面出来。一个由传教士、教育家和富商组成的杰出家庭，你还期望些什么呢？

这是一个令人......莫名欣慰的记忆。躺在爆炸的碎片中，白鹿叹了口气，仿佛他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牵挂。

他又听到了嘎吱嘎吱的声音，还是那么遥远。然后，父子公司大楼被第二次爆炸所震撼，白鹿只来得及在刺眼的闪光中闭上了眼睛，其亮度不亚于地球中心他的世界中的太阳。

冲击波粗暴地扫过他，吸走了他肺里的空气。

这次爆炸撕开了谨剩的店铺，以及愚蠢地躲在巨型但脆弱的建筑物中的惊恐平民，也把白鹿从脚下扫了出去。

最初的爆炸之后，砰砰的撞击声痛苦地压在他们的耳朵上，并震动了整个建筑。仍在继续的爆炸——汽车像鞭炮一样在停车场爆炸——相比之下听起来很小，无足轻重，但每一次都令白鹿瑟缩。

他迷迷糊糊地扶起自己，踉踉跄跄地穿过主入口，那里的门歪歪扭扭地挂在破碎的铰链上。由于错过了台阶，他几乎失去了平衡，他发现自己在大楼外面的人行道上打转。

“.......”

白鹿喘着粗气，仍然仰面朝天，玻璃碎片像雨点一样飞过他的头顶，在他周围的抛光大理石上叮当作响，落在喷泉中，闪闪发亮。

“这也是来袭击我的吗？“他说，摸索着理解。他完全不知道自己的想法是怎么到那里去的。

按照他的梦和奇怪的窥视者，他合理怀疑并且有足够的证据可以依赖。这些火泛着金色，燃烧得如此强烈，相比之下，他的理性就显得黯淡了。

白鹿坐在地板上，因头部撞到地板上的剧痛而抽搐。喉咙被刺鼻的烟雾呛得咳嗽起来，他知道自己的首要任务是把自己带到掩体里。

他爬过一个烟雾不那么浓的街口，踢开本就摇摇欲坠的便利店门，躺在门后，同时检查自己的身体。

他的首选其实是咖啡厅，可是与公司相近的那间店明显炸毁了，或是被掉下来的瓦石压扁。

他的头发因为后脑勺的伤势而被弄湿，但他无法判断伤势有多严重--周围的皮肤已经麻木，而且根据经验，他知道头部的伤口总是大量出血。

他用手摸了摸自己身体的其他部位，没有发现更多的伤。他没有穿上班的白黑配，而是穿着便服。

他没有等很久。在短暂的平静之后，他捕捉到人的声音和他所在的走廊里靴子踩在碎石上的声音。有人推开附近店铺的门，冲了进来，身着黑衣，胸前印有守卫字样。他戴着防毒面具和头盔，手持自动武器。

“没事的，东区的老伙计，你不用担心。我们会给你提供一些帮助，“他左边的人同情地告诉他。第二个守卫说了些什么，但白鹿没有听进去。他们把白鹿搀扶出去，如果白鹿是个有骨气的南区人，他应该把这两个守卫的手拍开。

可是骨气与尊严可以为他做到什么呢？

不到20英尺远的地方，一具穿着破烂的尸体躺在坑里。在它周围，一圈守卫嬉笑打闹着，其中一个人用脚趾帽点着它。

白鹿一眼就认出了这个死者。

南区人。

那向上翻的灰眼白，大小针孔累累而驳杂的深铜色手臂，肿胀的紫红小腿。

他不知道对方的名字，职业，他来到东区的目的，但天，这个仁兄真的欠缺一点运气。

“是的--其余的人在一小时内就会被装进袋子里，贴上标签。“两个守卫中最大的一个咆哮着保证。“不管这些混进来的南区混蛋是谁，我们已经给他们中的四个人安排了位置。“

老实说，真的非常不幸。遇上的是我这个缺乏同情心的南区同胞。

他让两名守卫把他扶到街的尽头，然后进入一条小路，救护车正在那里等候。“看看他，好吗？他被卷入了爆炸。“其中一名守卫命令一名医生。他们把他留在那里，然后飞快地回到了事发地点的公司。

在救护车上，医生开始检查白鹿。从对方的手在颤抖的样子来看，这位年轻的医生显然以前从未见过这样的行动。他清理了白鹿头上的伤口，正在对敷料进行最后的润色，这时街道上方传来了喊声。几个新的伤员被抬上了担架。医护人员去救助他们，给了白鹿一个他一直在寻找的机会。

虽然他还有点昏昏沉沉的，但他还是从救护车的后面缓缓走了下来，偷溜了出去。

尖叫声、呼喊声和咿咿呀呀的破烂骨架从公司附近的黑暗坑里传来，两枚炸弹直奔五层和六层而去，四层受了点波及，可是七层以上几乎完好无缺——有什么代替五六层做了支撑的工作。然而好像没有人看到这个不符合常理的事死的，那些有钱到可以拿出15元“捐款“的人已经坐在折叠椅上。

几声粗犷的痛苦嚎叫划破了这一片胡言乱语，使白鹿在他的座位上跳了起来。

妈的。

他终于意识到他几乎在爆炸中心。如果不是那个无形之术即使他不被火球吞噬，他大概也会被余波击中，或者被倒塌的建筑物碎片击中，像那个南区尸体一般躺在某个肮脏的深坑中，而他可不想在余生都要面对自己身上被公司落下的痕迹。

这个贴近他的危险使他全身都不对劲起来，起码他是这样为自己开脱的。他伸出一根手指把某辆车的玻璃弄碎，然后，把车门打开。虽然他以前只开过左舵车，但他在操纵车辆上坡道和穿过街道方面没有任何困难。当他加入到等待摆脱城市麻烦的交通队伍中时，他翻出了车主外套的口袋。他发现了一个钱包，从里面抽出了信用卡，一边检查一边把它们翻到乘客座位上。

他触碰了座位旁边的控制台的一个控制器，蓝白相间的宝马标志在仪表盘的一个小显示屏上闪现。他笑了。点击了几下，他就导航到了车载GPS系统。白鹿点了点头，让自己露出更宽广的笑容。

他呼出了一口气，双手在方向盘的豪华皮革边沿上欣赏着。“好极了。“

东区现在是如此熟悉，但其也好像多了点限制。首先，白鹿发觉到施加在他身上的重力加大，每一个动作都费多了点力，就像他的四肢被绊住了一样。

还有太阳......。

他透过有色的挡风玻璃，惊叹于悬挂在天上的火球，这是他今天第一次往上看。它比他一生都知道的那个不断燃烧的、无所不在的火球要小，要弱。仿佛某种假象破裂了。即使是现在，它也不在头顶上，这对他来说是一个启示，它将随着夜晚的来临， 黑暗的来临而沉入地平线以下。

这是无形之术学者眼里的世界。

一个被限制、被束缚、真实的世界。

斯维芬真棒，可是白鹿改变了主意，他并不打算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