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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格森少将在同一天里过了舒心的日子,他没有被其他纷繁的事务所打扰,市议会通过了他主管财政的决议,如果不是在议会质询中那位主管财政的议员被火速踢了出场,估计还轮不到新人上位——道理很明白,假如真的存在足以被称作竞争的关系,那么派系斗争之中,无论提名谁都有可能通不过,倒不如提名双方都能接受的人,这样显得公平又公正——更何况联邦的两位委员都在这里,做出个表面样子总不会有错。

在弗格森少将启动了调查之后,友善的秘书提醒了他一个关键的问题——议会的秘密调查从来不是保护秘密,而是为了保护议会。弗格森少将本来还想真的查出些什么,最后在伍利先生的强烈建议下偃旗息鼓,毕竟就算真要做出什么成绩也不在这一时——新兵也总要听老兵的话。

昨晚忙了一晚,总归是编纂出了一份所有人都能接受的报道,没有人真正的承担了职责——议员也已经引咎辞职。所以,当他今早去两位议员的驻跸面报机要的时候,被两位评价是:“太完美了,实在超出了想象。”

弗格森少将直觉其中有莫名的意味,但是他还没想清楚就已经被请出了办公室。财政部的秘书阿道比爵士给他倒了一杯雪莉酒:“你到底是忠于联邦,还是忠于议会。”

弗格森少将脑子的问题主要集中于这两个不是一样的嘛,很明显,在酒精的帮助下,两者似乎不是一样的。老兵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假如联邦是想象的共同体,那么什么不是呢?

阿道比爵士意味深长的递给了他自己的联系地址:“议员阁下,两位主官对你很不满意。”

“报告没写好吗?”弗格森少将摸了摸自己的眼镜,“还是写的太好了?”

“您自己明白,”阿道比阁下替他打开了门,“请吧,先生。”

所以在今早立法辩论的时候,弗格森少将还在思考这件事情,他没有下定决心,伍利先生的警告还在他的耳边响起:“想想议会和两位议员会怎么看你。”

伪命题,弗格森少将突然头疼了起来,他原本可以只当个后座议员,安心的过自己的日子,却牵扯到了奇怪的事情里面来,这可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嘈杂的人群发出了嘈杂的声音,就像羊群吃草那样。今早的阳光不仅仅是温暖的,他带起的温暖也被风吹散在了消弭在了蒸腾起的烟尘里。弗格森少将坐在第一排的左手第一列,在这个露天的讲台上,一举一动都会被身后不知道多少人看个清楚,为了今天的安全,调查局和警察几乎全员出动,在这公共场合可以料想的捉襟见肘,只能在这锅汤里撒点盐。

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睡着,他真的很困,困到脑脊液似乎都在发烫,慢慢的向下坠落。议长斯宾塞阁下简单说了两句——然后说了十来分钟;然后是议会的两位专员代表宣布了立法辩论的开始。

如果没有意外,弗格森少将要在这里等很久很久,久到他胸前的勋章都会被晒的发烫,在衣服上印下红色的影子。

要不是他有理由在这,他早该走了。他突然怀念起在新大陆的日子,不需要去想做什么,有人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真当他开始思考,他才体会到了责任的重量,这是他还未曾了解过的负担。

好麻烦,在交叉质询过后,他终于要睡着了。但是如果《太阳报》报道了他在立法辩论的时候睡着了,他的风评估计还不如第三版的女郎——后者还能在小酒馆的口耳相传之间保持自己的存在感。

然而命运和历史的玄奇之处就在于造化往往不为庸人设计。一声惊人的枪响从左边街道的窗口处响起。弗格森少将一下子清醒了过来,这是军用制品,他很熟悉的一种款式,一下想不起来是什么。

但是那发从他肩头擦过去的子弹溅起的灰尘让他看见了木制的讲台上被射穿的大洞,飞舞的木刺被阳光中的灰尘确认了存在,哈特爵士被吓得抖了一下,然而这并没有打断他的演讲,尽管他的裤子随着腿部的抖动在颤抖。

又是一枪,这一枪从弗格森少将的右手侧后打了过来,那割裂开的空气发烫,冲到了他的脸上。哈特爵士愣住了,也许是吓呆了,也许是没有。

斯密斯爵士终于反应了过来,他冲上去按倒了哈特爵士,飞过他背后的子弹带起了一道血印,剩下的警察终于反应了过来,他们排在了两位议员的面前,用身体铸起了一道长墙。

弗格森少将跳了起来,他从椅子上跳到了台子的下方。他的手杖从脚底的木头之中隐约听到了木制结构嘎吱作响,他不敢赌。

轰。

倒塌的木架子激起了漫天的烟土,从那弥散的烟尘中升起了没有颜色的烈焰,没有热量,只有被焚烧的感觉。弗格森少将举起了随身的手杖,身后的人群慌乱的像一群羊群,炸开的混乱和恐惧浸染了他的眼神。他没有办法阻止这种混乱,谁来也不行。

伍利先生的帽子也不见了,他的身上还有被推搡的印子,他走到了他的主官面前,用随身的文件挡住了自己的胸口。

“弗格森阁下,您没事吧。”

“没...”

他没来得及说话,被代行的意志让所有东西都安静了下来。那是被天使注视过的世界,被代行者所规定了秩序所履行。

一声沉重的叹息从耳边响起,海格校长挺着他的肚子从地面上踩着虚拟的空气慢慢的走上了天空,他站在太阳底下,阳光凝滞了下来,所以照不出他稀疏的头发。

那被沉淀起的意志逐渐行着自己,从人群中激荡起的任意被来自于更高层的意志所限定,狂舞的混乱被消弭在了冷冰冰的秩序之中,伴随着这种内生在所有主体中的意志,它高高在上的举起了陷落在火焰之中的迷途者,以冰冷的态度把他们放在了安全的地方。

弗格森少将,用手杖撑住了自己摇摇晃晃的身躯。校长先生的身旁流散着辽远的味道,在他健硕的身体背后流淌着这至高意志的展现,那些从历史和人的意志中所展现出的绝对精神终于在这一刻展现了自己的存在,它没有形体,或者说什么都是他的形体。被展现者和被规定者没有办法去言明他的存在,过去现在和未来被铺陈到了海格阁下的面前。他伸手握住了这道权柄,成为了绝对精神的言说者。

然而,硫磺和鲜血的气味从修堡大市的北部飘了出来,阴影从另外一个层界蔓延了出来,在梦幻和现实的屏障慢慢破碎的时候,一道身影带着堕落和变化从另外一个层界获得了自己的存在。

那曾经被认为是虚幻的贤者之敌从这段阴影中展现了自己的存在,他是一切求知者的敌人,这一刻终于藉由集体意识中的谵妄显露在了这片土地之上。它拿着一本书,用火焰舔舐着自己的靴子。

他们没有说什么,被扭曲的空间绽放出了漆黑的颜色,被风吹动了色彩。

“跪下,奴隶。”

它命令。

“请容许我拒绝,”校长阁下低下了头,他没有神色,或许说什么都是他的神色,“主人,请离开。”

他的声音带着不可置疑的权威,靡菲斯特菲勒斯,那位被诅咒的地灵,此时被放进了辩证法的两端,自在自为的意识在悄无声息之间就已经被承认,校长阁下昂扬的头颅宣布了他最后终将胜利。

贤者之敌的言说表现了它作为一个他者的对象自在且自为地存在着,看似被降格而存在的绝对精神,由是得到他者的承认。从而被海格阁下的辩证法就自行开始了运动,绝对精神也就来到了自身外,这个现象有着双重的含义指向了被扬弃的精神已然出现。

海格走近了这位浑身流淌着火焰的敌人,或者说不是敌人。在这个等式之中,自我意识会发现原本的生命和纯粹的自我意识都是无关本质的东西。如今单纯统一体消解,这二者才是事关本质的,它们相互不一致并且相互对立。换言之,一个是独立的意识,一个是不独立的意识;一个是主人,一个是奴隶。

在这个等式之中,海格阁下是等待被承认的那一方,否则后续的运动必然无法展开,靡菲斯特菲勒斯的行为使他获得了被承认的地位,同时这种被逼迫着承认的使得他获得纯粹否定性和自为存在的真理,转变为自己直接存在的反面:作为一个驱赶回自身内的意识,奴隶进入自身,使得自己转而成为一种真实的独立性。

这就是主奴运动的本质,在靡菲斯特菲勒斯出现的那一刻,他的升格就不可阻挡,新的层面在逻辑运动的层面自我展现,已然铺陈在了灵界之中,自此在灵界之中的层界又多了一层,那是永远在运动中展现自己的层界,一切东西都在辩证的环节之中向前发展。

靡菲斯特菲勒斯慢慢的转身,留下了猩红色的披风背对着所有人,它要走了。但是海格殿下不愿意让他离开,这位新晋的贤者用涌动的层界把它的一部分永远的留在了这里,然而一股火焰从周围每个人的身上往天上冲去,在恶念和堕落之间变化成了一具躯壳,这被设计好的感觉出现在了每个人的心头,这是欲望的化身。

这被引动的恶念从每个人心中泛起,他们开始渴望。那不断奔涌着向前的运动的环节竟然也开始了变异,超出了构想的运动以无序的方式从底部开始瓦解,任意和混乱从事实的起点回到了逻辑的起点,因为他们被赋予了欲望,渴望着支配超出自己的环节。

海格阁下没有动,他目送着靡菲斯特菲勒斯卷走了火焰和黑暗。

然后他从天空坠落了下来。

神啊,滚烫的阳光这个时候才再次开始流动,弗格森少将扶着晕过去的伍利先生,坐到了椅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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