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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千年以降的第一位贤者——海格阁下。
在床上阅读着报纸的路德维希找到了让背部舒适的位置，既不会牵动伤口，也不会压迫神经，这样会让他的病体好受，不过也好受不到哪里去，毕竟已被庸碌的生活以厌弃，要回到过去都似乎成了某种奢望，倒不必形影相吊，自怨自艾。
昨天路德维希并没有感到那被言说的主体在灵界中自我展开的过程，假如真理是全体，那么他昨天就不幸没有窥见这真理的自我展开，从万物的起始之地开始，再回归到那万物的源头。
值得一提的是，海格阁下现在生死未卜，即便是贤者，在灵界之中足以开辟新的场域的伟大存在，在近4层楼的高空坠下之后，也难以抵挡那份来自自然的伟力。可惜的是他肥硕的身躯在此刻起到了忠实的作用，至少在危难之际保存了这位新的贤者的性命。
路德维希算了算时间，那时候他还在和时间赛跑。最后出现在他脑海里的声音究竟是谁的，他还没有把握。
报纸上还说了因为鼠疫，全城即将戒严。想必说服议会的不仅仅是两位被刺杀的议员，还有城北逐渐弥散的瘟疫。假如一切正如路德维希所料，感染被假称为灵性瘟疫的传播途径是了解这个梦，那么用另外一条红鲱鱼就是值得的，对于一般的民众而言，两者没有区别，也没有必要了解到实情。这是为他们好——至少路德维希是这么认为的。
他招呼着克拉拉帮自己把报纸送给楼下的弗格森太太，听到要戒严的消息老人早就屯好了东西，不过也有尤皮特先生的功劳。
尤皮特先生已经给他捎来了便条，城北东街的劳伦森太太一家都罹难了。
在那位可憎的地灵被召唤之后，混杂在城北的割裂感和混同感已经消散了大半，阿德勒先生亲自去了一趟，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作为更权威的专家，他自信的判断物质界和灵界之间的帷幕已经慢慢恢复，所以这种瘟疫的所带来的最大影响也已经消散。
路德维希不认识这一家，对他而言，他和街上的人无异。不过她们的罹难，不仅仅表示着一个令人困惑的时期终结了，所有的事情，他经历过的还是没有经历过的都在这一刻抵达了自己预定的结局，一个新的困难的时期开始了。
病症总算露出了自己的獠牙，今早的便条又揭示了更大一片瘟疫的扩张。他们沉湎在漫长的梦境之中，以惯常的梦为引子，最终被梦魇吞噬，那潜伏在日常中最幽深的恐惧终于能被意识到其所在。路德维希的同胞——无论是长着翅膀还是没长翅膀的，从此终于心知肚明——我们的可能要死了。
恐惧以及恐惧的思考由此大行其道，对外宣称是鼠疫——鼠疫比这抽象的灾难可生动的多，街角堆起来的阴沟，嘴角还带着血丝，有的还泡涨了起来；那些三五成群堆着的尸体，那些刚死的尸体还带着弹性的啮齿畜生长满了疖子，总算排出了脓血；在人身上腹股沟寓居的肿大的结节，淡黄色的黄色的混杂着红色的脓液给人更直观的概念。尽管没有鼠疫，留言也就此发酵，有人说城西墓园的坑位已经不足敷出，也有人说城北已经接近沦亡，这也是个好事，至少没有人真正在关心发生了什么。
他隔壁的两位女孩在说着什么话他是听不清的，自从宣布准备戒严，她们也就干脆搬了进来，账目也暂时记在路德维希的名下。克拉拉是自愿来操持家务的，老人也乐得清闲，她给这只野猫提供了路德维希楼上的一间房。
现在，这栋房子里总算有了人气，三层高的屋子渐渐有了呼吸，除了现在忙到不能自已的弗格森少将——在难得时间里他总会抱怨议会给他安排的任务，他摸着自己精心打理过的胡子，神采奕奕的说着自己被重担压着的事实——然而他总是过分的热心，一点都不像他自己所说的那样冷漠：“天呐，怎么还有这么多事。”
幸好他还要做这么多事。不然路德维希不知道那些事情究竟是谁在做——还是干脆假装有人在做，我们都假装相信他们。
伍利先生陪着他编制着未来的公共开支——包括紧急的和不紧急的。路德维希从没见过他着急的样子，他总会笑着说哎呀哎呀，然后操持着属于他的事情——“你说我该相信他吗？”路德维希缄口不言，因为这不是他该回答弗格森少将的问题。
他们把预算和报告写了涂，涂了写，对着手下其他秘书送来的文件改改画画，就把垃圾桶改满了。
瘟疫这个词——请原谅，路德维希不喜欢这个词，他冰冷无情而且过于公平，他在对生命的态度上总算做到了平等，死亡从不和你开玩笑，贵为贤者也逃脱不了人终究会死这个铁一般的事实。
路德维希不愿意承认，就像他所有的同胞一样。的确，在这样的世道里，天灾人祸都是常态，在灾难来临之际，人们总是倾向于不相信，瘟疫和战争一样不可避免。只不过无论是瘟疫和战争都超出了人一般的预期，你要理解路德维希的犹豫不决，也得理解他的摇摆不定。就像殖民战争一样，人们会责备他太久了，花费太多了。但是这阻止不了新大陆的殖民战争的继续。
当所有人站在所有人的角度上时，犯蠢的人就变成了多数。因为个体被淹没在了闲言和两可之中，到底是会变成无的。如果不经历人的提醒，他们会认为这场瘟疫终究会过去——这不假，但是不是总如他们预期一样过去，他们忘记了谦虚也忘记了自己并非无所不能，假定自己能从这场瘟疫之中活下去。
他今早以医生的身份告诉了房间内的所有人，已经有人因此不幸罹难，让这个血淋淋的事实摆在了他们的面前。他乐得做这个恶人，终究活得像一个医生。他绘声绘色的描述了昏迷和虚脱；发红的眼睛，口腔污秽，头疼，股沟炎症还有极度口渴——到最后会归为脉搏逐渐细微，然后停止跳动。
所有人都无视了他的言语，把早餐吃了干净。他觉得没趣，但不知道哪里没趣。或许事实并不是这样导致了他言语的苍白。
路德维希躺在床上，眺望这座还没有变化的城市。短暂的雨水浸润了街道，然后泛起的凉意冲刷了天空，河流也不再幽深倒映着铁白的云和蜗居的小窝。
他依旧听得到少女们调笑的声音，以及逐渐急促的呼吸声，和莫名的声音。弗格森太太拉长了声音问路德维希要不要吃药。
“不用了，您去忙吧。”路德维希扯着嗓子回应。
他盖上了被子又嫌着热，踢掉又觉得冷，嫌恶感由心底上泛。他喊来了克拉拉替他读一下托马斯修士的信，那封信不长，估计也就一张纸不到。
“亲爱的路德维希，”克拉拉清了清嗓子，以示庄重，“很感谢您上午的帮助，额，至少您没丢下我。”
当然没有，主要是没想到。
“但是我一直有件事没能告诉您，我的交流时间已经所剩无多了，不日可能就要回返王国了，”克拉拉装作在流泪的样子，“请您还不要挂怀，我只是有必须要处理的事情， 以下是我的地址...”
什么，想逃？
路德维希神情复杂的审视着还在往下读的克拉拉，不过他已经没了听下去的心思，他也不知道老修士什么时候走，他也不知道去哪里送他。他们认识的不长，却似乎有了超越时间深度的感情，老修士年事已高，他也不知道托马斯还能活多久，难道这就是永别吗？
太突然了，以至于他合不上眼。
克拉拉乖巧的把信递给了路德维希，他接过了信，却看不清字迹。
“麻烦你了，”路德维希叹了一口气，“请关上门。”
过几天他也要出诊了，阿德勒先生在尤皮特阁下的便条里嘱托他好好养伤，按照调查局的惯例，他可能很快就不得不出诊了，而且要想办法拿出一个治疗方案出来，毕竟把这些患者放在那里，也没有人给议会纳税。
一头乱麻，路德维希揉了揉枕头，他突然想起了爱德蒙的事情，这几天都没见过他，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他的事情解决了吗？
路德维希直觉自己遗忘了一个很重要的人，他们见过，就在不久前的记忆中，他的面庞却得变得模糊，就像是被磨平的浮雕，显现出可怕的无。
他觉得那个人很重要，有着说不上的熟悉感，他烦躁的看向托马斯修士留给他的纸，突然他瞥到了提示，说他欠托马斯修士的那笔尾款还没付。
你这个倒是记得那么清楚。
路德维希仔细记下了地址，假如有空，他应该回去拜访他，也只是应该，毕竟谁都做不出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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