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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醒啦，阿廖沙。”女人看着枕在自己膝上的男孩说到。
男孩揉了揉眼，晃动的脑袋搅动着女人的丝质裙摆。看着睡眼惺忪的男孩，女人微微颔首，细眉春风拂柳般舒展开来，琥珀色的双眸充满了慈爱。
女人名叫奥德赛娅·穆特瓦利泽。她难有这般放松的时刻，因为她要打仗，不仅如此，她还要指挥别人打仗。她领导着一支叫做队伍的队伍。虽然听起来像是个冷笑话，但这就是她的趣味。队伍一直在高加索山区活动，打击在山区游荡的图谋不轨者。敌人与队伍已经交战十次，算上最近的一次，十一次。敌人恨她入骨，只是他们既剿不灭她的队伍，也杀不了她。
没有不残忍的战争，但在普遍认知中，现代战争算是真正定义了残忍。狭窄的堑壕中堆积成山的尸体是残忍的；在重机枪扫射下支离破碎的人体是残忍的；芥子气是残忍的，轰炸机是残忍的，火箭炮是残忍的，反坦克地雷是残忍的；持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是残忍的，诬陷敌人持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更是残忍的……
穆特瓦利泽经历的战争自然也是残忍的，只是就形式来说，它们显得那样与众不同。大多数人们当然会在各种博人眼球的幻想作品中了解到这种形式的战斗，却未尝想过它们确实发生在世界上的某个角落。这就是所谓魔法师的战争。
一般是在某个人烟稀少的地方，可以是草原、大漠、密林，现在来说夜晚的城市也有不少合适的地区——穆特瓦利泽习惯连绵起伏的山峦。接着总会有些什么征兆，一些超自然现象，总之让人不舒服，就像黑色电影中突然露出的半截枪管。然后会有人中招，相当于宣告开打。接下来就是一些通俗易懂的环节。魔法师们用魔力对轰，释放出的魔力一般会在画出相当好看的闪光纹路。有人会布下法阵，让所有陷进去的倒霉蛋化成一滩脓水。一些魔法师热衷于饲养可爱而又擅长把人大卸八块的小玩意。精灵？使魔？随便怎么叫，这不重要。当然总也有些魔法师虽然精通最高级的魔法技巧，却还依着自己的性子选择最不划算但又最具观赏价值的白刃战。
凡此种种，前人之述备矣。但对于涉世未深的儿童来说，这些话题仍然是不错的。说起来，在魔法师社群中成长起来的孩子几乎都是好奇宝宝。因为他们他们较其他同龄人来说，终究要面对更多不可理喻的事物。
这对于阿廖沙来说也是一样的。可孩子还小，问的大都是一些常识性问题。
比如刚睡醒的阿廖沙问了下面这个问题。
“首长，我的名字是什么意思？”阿廖沙是孤儿，是穆特瓦利泽收养了他，名字也是她取的。穆特瓦利泽既然与阿廖沙是养母子的关系，按照常理应该让他叫自己妈妈。但她的事基本都不怎么按照常理，因此她让小家伙喊自己首长。
“咳咳。”穆特瓦利泽清了清嗓子。她非常愿意回答这个问题，几乎到了有问必答的程度。究其原因，她觉得自己取得的这个名字相当好。
“阿列克谢·布涅巴什维利。这个姓呢，就来自格鲁吉亚语。‘布涅巴’是自然的意思，这个词你将来一定要会写。‘什维利’表示你是某人之子。两个连起来就是自然之子的意思。名字则是从俄语来的，是保卫的意思。这就是我给你取的名字哦。”
“噢！”
问答就这样结束了。穆特瓦利泽问阿廖沙是不是真的理解了自己名字的含义。
“嗯。”小孩子讲话言简意赅。
“首长，我想听你唱歌。”阿廖沙奶声奶气地央求道，清澈的双眼同时望向穆特瓦利泽。
穆特瓦利泽心有不甘，又不知道还有什么可说，于是一边捋着阿廖沙头顶一绺倔强地翘起的头发，一边唱起了一首格鲁吉亚民谣《黑燕子伴我高飞》。
“我取的这个名字明明这么有内涵，这么有深意，值得说道的地方还多着呢。小兔崽子真是讲究点到为止！”
她真心替阿廖沙捏一把汗，祈祷他将来一定要改掉这不求甚解的作风。
又过了一段时间，初春时节，穆特瓦利泽想着终归要把孩子的基础教育做好，便差人领阿廖沙去到巴统的一处专为魔法师而设疗养院。她希望此行能让阿廖沙了解自己所属的这个群体。
巴统在黑海岸边，风景优美，气候宜人，是赫赫有名的疗养胜地。身体抱恙的人来这里十天半个月，归去时多半能精神抖擞。当然，好些身患不治之症的可怜人也被送到这里的疗养院聊以慰藉，安度余生。阿廖沙被带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处疗养院。这是一所专为魔法师而设的疗养院，收治范围不限于苏联内部，还包括不少临近国家。
阿廖沙此行的监护人是一个愉快的青年，队伍里大家都喊他“安东”。安东说话带着奇特的口音，像是男中音歌唱家。安东似乎还会手语，他跟别人讲话时双手总能舞个半天不重样。到疗养院时已是午后，安东带着阿廖沙闲庭信步地穿过清冷的走廊，来到了疗养院的中庭。
中庭里人很少，只有三四人坐着轮椅在晒太阳。安东沿着中庭边缘来回踱步，直到找到一个位置，恰好能正面望见在中庭里晒太阳的人又不至于挨得太近。安东停了下来，阿廖沙也跟着立定。阿廖沙还未能明白身处此地的意义，直到他无处安放的视线汇集到了在晒太阳的一人身上。阿廖沙定睛一看，顿时睁大了眼睛，紧接着惊声尖叫。
那人面容枯槁，瘦骨嶙峋，身上衣物不算厚实，但仍像是搭在衣架子上一般松弛；面部和双手的皮肤不见血色，如同松树皮一样干瘪而又皲裂，还会随着胸口的微弱起伏剥落下来；手指甲已经完全脱落，更使得那人的手形似枯树的枝条；双眼不见光，倒像是两面毛玻璃被胡乱塞在深陷的眼眶中。
阿廖沙叫出来的瞬间，安东便抱起阿廖沙飞奔出了中庭。离地时阿廖沙才看清原来中庭内晒太阳的所有人都是枯松树样貌，心中又是一惊。
两人很快离开疗养院，找到当地公园一处绿树成荫的僻静草地歇脚。
“呼哧。”安东一边喘着粗气，一边看向一旁满脸问号的阿廖沙。
“真没想到你反应居然这么大。”
“嗯？”
“你都叫出声了。这对病人来说毕竟不礼貌，再待在那指不定惹出什么麻烦。”
阿廖沙呆呆地看着安东。两人经历了短暂的沉默。
“也是，你还小，不懂这些，否则要我干嘛？”
阿廖沙确实搞不懂安东仓皇带他离开疗养院的原因。对于刚刚发生的一切，他完全一头雾水。听了安东的话后，他才勉强憋出一个问题来。
“安东，那些是人吗？”
安东一下子明白了阿廖沙的意思。他一改平日里的笑脸，浓密的眉毛像积雨云一样压下了眼睑。他严肃地回答道：
“是的，他们都是。他们都曾是魔法师，和你我一样。”
一个问题解决了，但阿廖沙心中冒出了更多的问题。
“那，我会……他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在这之前，阿廖沙，你有没有注意到身边的魔法师，包括我在内，都会在使用魔法后显得特别累。是不是这样？”
阿廖沙回忆了一些生活中的片段。确实如此，就算闲暇时他让队伍里的同志展示一下他们会的魔法，大部分人都会微笑着回绝。少部分接受请求的同志，在施展完魔法后会表现出超乎寻常的疲惫。
“是。但这是肯定的啊。施展魔法这么费力气，肯定很累啊。”
“不，阿廖沙，不是因为这个。施展魔法确实要消耗些体力，但远不至于让人这么累。”
“那么，”阿廖沙用小手叩这自己的小脑袋瓜。“是……魔力？是不是魔力不够了啊？”
“恰恰相反，阿廖沙。不是魔力不够，而是魔力太多了。人体内魔力太多的话，会出大问题的。”
“太多了？安东，我想不明白。魔力不是越多越好吗？”
安东的呼吸已经完全平稳了。他将向阿廖沙揭示现代魔法社会的基本原则。
“阿廖沙，我想知道首长有没有跟你讲过魔法师的‘文明三律’？”
阿廖沙摇了摇头。
“没听她讲过。这是不是表示，我们必须遵守三条规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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