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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廖沙露出嫌恶的神情，以鄙夷的口吻对中介人说：“看来你确实只搜刮了点地摊文学的糟粕。首先，我是自愿加入队伍的。不如说我就是跟着队伍长大的，早就想为收养我的这个集体出份力了。其次，队伍可不是什么‘民兵组织’，它是一支责任重大的公安部队。它在外高加索一带打击了无数次阴谋活动。”
“是我疏忽了，抱歉。”中介人走到阿廖沙旁边。“原来队伍对您来说像家一样。”
“不是像，那就是家。”阿廖沙的表情变得柔和了。
“难以想象92年队伍解散时，您该有多么悲痛。”眼尖的中介人无意中望向阿廖沙背后的墙壁，发现蜜蜂正藏在阿廖沙的影子里。
“哼，92年……”阿廖沙背靠床头，右手紧握。“队伍是91年底没的。92年只是鞭个尸罢了。”
“91年底，队伍执行了最后一次任务。结果队伍几乎全军覆没，就连穆特瓦利泽也不幸阵亡了。”
“这里也有问题。”
“请问是哪？”
“你说首长……穆特瓦利泽阵亡了。这并不确切，她的遗体一直没被找到。”
“先生，其实穆特瓦利泽的遗体已经被找到了。”
阿廖沙一时有些难以相信相信中介人刚才说的话。然而很快，一种介于忧虑与恐惧之间的情感在阿廖沙心中蔓延开来。
“慢着，为什么你说得像是很早以前遗体就被发现了？若是那样，不可能一点消息都没有。”
“遗体很多年前就被找到了。她一直躺在高加索山区等着被拍卖。”中介人以冷静到几乎没有起伏的声调说到，似是法官宣布最终裁决。
像是被一块巨石砸中了头颅，阿廖沙感觉到一阵晕眩。迅速上涌的胃液使他不得不张大嘴巴呼吸以抑制住呕吐的冲动。他的胸部更是炸裂似地作痛。
阿廖沙拼命缓过劲来，垂着头低语到：“中介人，你特意跑这一趟，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可怕的消息吗？”
“显然不是。如您所说，作为一名魔法师中介。我来此是为了雇佣您的人力。”
“雇佣？我？”
“是的，您且看看这个……”
中介人拾起地上的公文包，从中拿出一只钢笔墨囊。那墨囊里装着金黄色的墨水。中介人把墨囊往阿廖沙正对着的那面墙上一顶。墨囊里的墨水便一条一条地布满了整个墙面，转瞬间变成一连串烫金的规则图形。阿廖沙定睛一看，那竟是一份用格鲁吉亚语写成的契约，开头便是“聘请布涅巴什维利先生代为参加伊甸宫遗体拍卖之契约”。然而这契约没有抬头，末尾也没有签字栏，令阿廖沙很是不解。
“正如契约标题所示，我来聘请您代替我的客户参加这场拍卖。”中介人说话时哈着腰。
阿廖沙苦笑了两声。“嘿，你的客户这么懒啊？叫价的活都不愿自己干。可别告诉我拍卖的钱也要我出。”
“您很幽默，先生。”中介人微笑着摇了摇头。“但老实说，任何一个了解过您的经济状况的人都不会有这种荒唐的想法。而且这场拍卖的结果并非由财力决定。”
“拍卖还能不关钱的事？总不会是打擂台定输赢吧?”
中介人的脸上再一次挂起神秘的微笑。“先生，我只能告诉您这场拍卖在一部分魔法师中引起了轰动。许多魔法师认为这是一个凭借自身实力名利双收的绝佳机会。总的来说，这确实是一场靠实力说话的拍卖。当然，我所说的实力指的绝不仅是魔法水平的高低。”
“越来越玄乎了。”阿廖沙刻意避免与中介人对视。他将脸转向侧面，只用眼角的余光打量中介人。“可就算如此，我也并不觉得一个在半夜被傀儡兵撂翻的三流魔法师能够‘靠实力说话’。”
“不好意思，您刚才说了什么？”
看着中介人不解的神情，阿廖沙又把脸转了回来。“琐事罢了。但我还是得告诉你——你找错人了，我是不会做这笔生意的。”
“先生，从各方面考虑，您似乎没有什么拒绝的理由。”
“得了得了，我不会去的。这八成是个送命的勾当，我能去就有鬼了。”阿廖沙摆了摆手。
“您不想让敬重的队长安息吗？”
“别他妈对我指手画脚！”阿廖沙指着中介人，眼中满是熊熊燃烧的怒火。“你根本不知道那天有多惨。妈的，那群反动分子的头头不知道怎么弄出这么大的暴风雪。像是刨了半截珠穆朗玛峰一样。冻死都算好了，许多人是被刺死、砸死的！”
阿廖沙仰头长叹一口气，接着说：“对于队伍的事，再多的不甘和愤怒又有什么用呢？没用的。队伍人对于现在的魔法世界本就是格格不入的，我只想好好活着。为了生活，我已经付出全部的精力了……你找别人吧。”
“您说想好好活着，是吗？”
“是！别像听不懂人话似的。”
蜜蜂终于被床头柜上的假花吸引，奋力扑了上去，在涤纶制花蕊中摸索着，似乎妄图从那干燥乏味的纤维中吸出蜜来。中介人稍稍留意到了这一有趣的现象，以之为佐料不急不慢地继续他的讲解。“恕我直言，先生。就‘好好活着’这一目的而言，我不认为您有比参加拍卖更好的选择。”说着，他又开始从公文包里取东西出来。
阿廖沙已经受够了。可正当他准备像昨晚一样动用能力把篮子狠狠砸到中介人脸上时，中介人从公文包里取出的一份文件让理智重又占领了高地。
那是一张塔玛拉女王线描像，顶部附有一朵玫瑰图案。每一个生活在格鲁吉亚的魔法师都明白它意味着什么。这是驱逐令，它见证了诅咒魔法最新阶段的发展，甚至可以说是魔法现代化的结晶之一。一旦这么一张薄薄的的纸背后写上某个人的名字，他就将被永远禁止踏足某些特定范围内的魔法领域。一朵玫瑰图案表示某人3年内不得进入特定地区内25平方米以下的魔法领域。
中介人慢悠悠地把驱逐令翻了一面，果不其然，那后面工整地写着阿廖沙的全名。
“布涅巴什维利先生，您不会不知道这份文件的含义吧？”
“哼，那个死老太还真下得去手!”
“虽然水平不高，但普帕拉女士也是一处魔法领域的领主。领主天然有权管理自己的私产，这是魔法世界的公法。您长期欠租的行为使得普帕拉女士承受了巨大损失， 她这样做完全合情合理。”
阿廖沙陷入了沉默。
“继续刚才的话题。”中介人卷起驱逐令。“您已经丧失了租住幸福公寓的权利，同时您的经济水平根本不足以支撑任何在那之上的领域庇护。又根据我得到的小道消息，您昨天不幸损失了最为重要的谋生工具。单凭您掌握的知识和技能，您根本无法及时解决温饱问题。也就是说，您有极大可能在短时间内患上刻蚀症。”
阿廖沙仍然埋着头一言不发，但他僵硬而又蜷缩起来的坐姿已然向中介人袒露了他的想法。
“杀人不过头点地，先生。但是对魔法师来说刻蚀症可比死要可怕百倍千倍。‘施展魔法者受魔法之害’，您这样经验丰富的魔法师恰恰最容易遭到魔力因子的毒害。”
病房陷入了短暂的寂静。风力已不再对振翅飞行造成威胁。那只在假花旁逗留已久的蜜蜂终于飞出窗框，回归室外。
“建议您好好想想这份契约。如果您想好了……”中介人递给阿廖沙一张纸条。“照着纸条上的步骤去做，这是签约方法。”
中介人十分得体地收起了篮子和公文包，随后向病房外走去。
“对了，先生。”中介人在推开门前最后说道。“快入冬了，注意保暖。”
中介人走了。阿廖沙躺在床上缓缓阖上双眼，静待思绪进入沉重的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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