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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廖沙盯着洁白的天花板，下意识压了压头顶翘起来的头发。在思维混乱的时候，他总是下意识地渴求一片干净的幕布——通常是天花板或墙壁，幻想自己是一台放映机，从而把记忆中那些零碎的画面投射到幕布上，好弄清楚自己究竟遭遇了什么戏码：
午后，自己出门去收废纸，到晚上返程途中误入了一条奇怪的街道，然后被蝗虫怪物追杀，最后被一个亚美尼亚高个救了。
这其中的有些桥段是他熟悉的，而另外一些就十分蹩脚了。而他最后才想起来自己就快因为付不起房租而露宿街头了，这更是极致的蹩脚。
想到这里，阿廖沙翻了个白眼，即刻终止放映恶心的回忆片段和更加恶劣的对未来的想像。自己已经注定要露宿街头了。毕竟，连赖以为生的自行车都报废了，还能有什么念想呢？
如果可以的话，他真想在病房里住着。这种需求未见得有多低下，毕竟阿廖沙拼命争取的那间公寓堪比废墟——潮湿发霉的墙壁，废纸堆起来的床，还有漏水的天花板。而这个病房呢，有着像模像样的床榻，照明和通风也正常，更何况床头柜上时常还有顺眼的假花插在玻璃瓶里。病房里单调的摆设对他来说也已经相当奢侈了。
一阵开门声突然打断了阿廖沙的异想天开。走进来的是一位护士，她来给阿廖沙作例行检查。护士拉开了窗帘，又开了条窗户缝，阳光狠狠刺向阿廖沙的双眼，一时晃得他睁不开眼。护士很快对阿廖沙的腰部，双腿和脑部这些重点受伤部位进行了检查，在确认恢复状态后，护士搀扶起阿廖沙，让他尝试走动。
阿廖沙感觉到腰部传来阵阵酸痛，很快大腿也传来相同的痛感。他有些僵硬地挪了挪身子，用手支撑起身子坐到床边，然后在护士的帮助下站了起来。
起身的过程中，阿廖沙无意间看向窗外，他看到的景象将他彻底拉回了现实。那是清晨的第比利斯街道，他曾无数次在这个时间融入这座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的城市，成为马路上的钢铁洪流的一份子。这一情况在可预见的将来也难有改变的可能。
阿廖沙向窗边走了三步，又往回走了三步，完全处于一种自我封闭的失神状态。
“嗯，您恢复得不错，不出意外的话今天下午就能出院了。”
“嗯，晚安，水泥地。”阿廖沙这样嘀咕着。
护士走了。阿廖沙躺回到病床上，困意很快袭来。即将居无定所的年轻人决定就在这沉闷乏味的房间内睡他个天旋地转，直到值班医生来撵他为止。
不知道会持续多久的黄金睡眠，降临了。
很遗憾，并没有。
清脆的敲门声把阿廖沙从梦乡的边缘拉了回来。强制清醒的瞬间，一种熟悉的厌恶感油然而生。
“检查过了！”阿廖沙说罢翻了个身，背向门扉，期望恼人的噪声就此终止。
“歘！”病房门开了。阿廖沙面上涨得红火，一下子从病房上弹射起来，准备好好问候一下这个不速之客。
阿廖沙上下打量着他。那是一个中年男子，穿着橙色的西装，手里拎着藤条编的篮子，还用胳膊夹着一只公文包。男子头发稀疏，但理得很规整，脸上则带着令人舒心的微笑。阿廖沙还留意到，自从男子进来后，自己就开始隐约闻到淡淡的古龙水香味，只是其中掺杂了些别的味道。
“您好，请问是布涅巴什维利先生吗？”橙衣男子站在门边，用明亮而温和的声音问道。正在气头上的阿廖沙此时差点笑出声来。这声音实在太像超市里循环播放的清洁用品广告里旁白的声音。
“或许你该把你的名字报上来先。你说是不？”
“失礼失礼，但是先生，我的名字并不重要，我接下来要讲的事才重要，对您还是对我都是如此。”男子一边说话，一边把公文包随手放在脚边。
阿廖沙忍不住了，发出短促而低沉的笑声。
“你个滑头别在这装神弄鬼。管你叫啥，打扰我休息就给我滚蛋！”
“您吃早饭了么？”
“啥？”
“我问您有没有吃过早饭？”
阿廖沙的肚子应声叫了起来。的确，他从昨天中午开始一顿饭都没吃成。没提醒到还好，现在橙衣男子一说，他顿时觉得前胸贴后背。
橙衣男子见状便把篮子揭开，接着说道。
“我这儿倒是有些吃的，您看看能否用来垫下肚子。”
阿廖沙看向篮子内部，里面果然装着几张大饼，还有一些黄瓜和水煮蛋。
“饼是奶酪馅的，刚烤出来不久。”
热乎的奶酪饼发出阵阵香气，引得阿廖沙伸手去抓。但纵使饥饿难忍，阿廖沙还是留了个心眼。
“哎，我说老兄，刚烤好的饼你居然不来两块，真就这么大方？你先来点。我看能不能先饱饱眼福呐。”
橙衣男子听罢，嘴角便微微上扬，露出一丝神秘的微笑，随后便把篮子放在床头柜上，很随意地拿出一张奶酪大饼，卷起一根黄瓜大口吃了起来。男子一咬，融化的奶酪便从咬过的部分流淌出来。清晨的微风适时吹进了病房，奶香很快弥漫于病房之中。
橙衣男子如风卷残云，几下吃完了卷饼，又拿起一颗水煮蛋剥了起来。阿廖沙这边看着他大快朵颐，眼神早已直勾勾的了。橙衣男子看向阿廖沙，说：“篮子里还有很多，您可以慢慢吃。”
阿廖沙得到了最终确认，于是毫不迟疑地拿起大饼开吃。晨风仍未停止，不停与窗框摩擦出细微的声响。阿廖沙不曾注意到这风从窗外捎带进来一只蜜蜂。黄色的小虫进来后便不知所措地在吊灯旁打转。
在阿廖沙吃了两张饼，一根黄瓜和三个鸡蛋后，他才终于有心思向橙衣男子发问：“所以，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橙衣男子掸了掸衣袖，又扶了一下衣领。“布涅巴什维利先生，我这一行最主要的工作就是找人。我们帮顾客寻觅他们想要的人物。而您非常符合我的顾客所提的条件。因此我找上了您。”
“唔……又在打哑谜了。”阿廖沙说着活，仍不忘咀嚼美味的早餐。
“反正你肯定不是催债催租的。那帮家伙没这么绅士。听你刚才说的话，你应该是做中介的。”
“您猜的很对，先生。”
“中介，做的什么中介？”
“魔法师中介，先生。”
阿廖沙突然警惕地望向眼前这名体面的中年人，同时放下了手中的饼和黄瓜。
“哦，先生，没必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阿廖沙冷漠地逼视着中介人。“得了，多说无益，你可以走了。我与这片土地上的魔法师社会早就没有任何瓜葛了。我绝无可能得到他们的庇护。”
“我可以理解，先生。毕竟就算是在队伍人中，你的经历也是独一无二的。”
“嗯？能说出这个词……你对我的过去知道多少？”阿廖沙轻轻将右手放到床头柜上，又将身子缓慢移向床沿。
“不多。”中介人将两只手交叉起来叠在腹部。“只知道在90年前后，仅仅9岁的您被强征进了前苏联在格鲁吉亚的一支魔法师民兵组织。而做出这个决定的人是队长奥德赛娅·穆特瓦利泽，也是前高加索领域区书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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