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海峡，割舍不断的爱情(1 / 1)

第三章海峡，割舍不断的爱情

作者：韩文书

正当我无计可施、难以脱身之际，学校广播响起来：“各位老师，请抓紧时间到会议室集合，请抓紧时间到会议室集合！有重要事情布置！”我一下子从学生的围困中解脱了出来，一个年轻新教师的到来，无异于在他们的学习生活中投下一块儿石头，他们平静的心立刻激起一朵浪花，但浪花不会持久，它终究会荡漾开来，逐渐恢复平静的。

我边走边纳闷：“有什么重要会议呢？”

走进会议室，臧校长和几位学校领导已经在会议室前台就位。他们闭口不谈，满面春风，面带微笑，眼睛闪着喜悦的光彩，注视着会议室的老师们。似乎要把一个惊天的好消息隐瞒到最后，让臧校长发布出来，既能显示出校长的重要地位，也能显示出消息的真实性，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给人以目瞪口呆的效果。臧校长四方脸，浓眉大眼，除了眉毛和头发有些发白，无论他有力的步伐、洪亮的声音还是精神面貌，都足以表明他还年富力强。他对学校工作安排的井然有序，让我看出他在领导岗位上不是一天两天了。他所积累起来的经验，往往在关键时刻，就能恰到好处的发挥出它的作用。

“各位老师好！大家安静一下，下面有请臧校长宣布一个重大的好消息。”一位主持会议的领导说完，把话筒转给了臧校长。

“我嗓门大，会议短，不用话筒了。”臧校长把话筒推了回去，提高了一下嗓门儿，或许是为了证明他真的不用话筒，或者是由于兴奋而激动：“明天上午，我们要召开全体师生大会，隆重欢迎台胞臧老先生出席对我校的捐款仪式。”大家一听说有台胞对自己学校进行捐款，这可是从来不敢想象的事。臧校长得意地环视了一下在座的教师，略微停顿了一下，微微一笑，似乎捐款的不是臧老先生，而是臧校长。而这略微的停顿给了精明的主持人一个带头鼓掌的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在他的带领下，大家一起鼓掌。有些沉不住气的教师开始在下面窃窃私语，想要一探究竟，到底是谁要把花不完的钱捐到学校去，意欲何为呢？臧校长举手示意大家安静，继续讲：“大家能猜到捐款的金额吗？”臧校长瞪大眼睛张大嘴巴表情夸张说：“10万，而且是10万美元，那是个什么概念呢？我们全校资产总共还不到10万美元。”臧校长激动的满面红光，等不及主持人带头，自己迫不及待地鼓起了掌。当目瞪口呆的教师们得知，捐款基金除了部分用于奖励品学兼优的学生外，也有一部分将用于奖励本校优秀教师时，全场便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大家欢呼雀跃，梦想着自己能不能拿到这个奖金，来贴补一下自己微薄的工资，让自己捉襟见肘的生活得到些许改善。想想当个老师心酸哪，一个公办教师每月200元左右，刚参加工作的教师110元，民办教师更少了；在建筑工地上当个小工，管吃管住每天都5元，甚至更多一些。我们在洛阳师专的开资，除了学校每月提供几十元的生活补助外，每月还需要从家里拿100元。所以教师们对这个有可能到手的意外奖金，显得格外重视。

这个消息迅速传遍了全校，教师们议论纷纷，学生们也评头论足，到中午放学后周边村庄便人人皆知了。就在中午吃午饭时，消息灵通的尚飞，煞有介事的告诉我和田霞，还有中午没有回家，在学校就餐的几个老师：“这个臧老先生可不简单，出生于1922年，20多岁时，被国民党给抓了壮丁，后来国民党败退台湾时，他也被迫去了那里。在台湾打拼多年，如今是个大公司的老板，家财万贯，据说在哪里三妻四妾，风光无限。10万美元对我们来说可能是个天文数字，对他来说，九牛一毛。”他讲的眉飞色舞、信誓旦旦，我们信以为真，何况一个穷人拿出10万美元捐给教育，又不贪图什么回报，既不合情也不合理，唯一的可能就是他是个傻子，所以我们都愿意相信臧老先生就是个大富豪了。

为了迎接这个大喜日子，全体师生都动员起来了。学生们把教室的玻璃擦得干净明亮，校园地面上片纸不留，在校园墙壁显耀的位置贴满了喜庆标语。有重要任务的教师在校园里跑来跑去，大队领导和乡里领导也都来视察会场布置情况，以彰显对教育的重视，倡导对教育的捐资捐款。一切准备就绪，就等第二天臧老先生的到来。

第二天上午九点，臧老先生和一位老太太相互搀扶，在学校领导、大队领导和乡领导的陪同下，缓慢走向主席台，在中间位置坐下，在场的师生报以热烈的掌声以对老人高尚情操的敬仰。大队领导主持了会议，乡领导致开幕词，然后是臧老先生发言。七十高龄的臧老先生精神矍铄，中等身高，体型偏瘦，瘦脸庞儿，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头戴遮阳礼帽，白衬衣，黑裤子，一双黑皮鞋发着亮光，白皙的脸上有几颗老年斑。他身边的老太太显得有点老，农村人的打扮，但衣服相当整洁。

“各位学生娃，各位老师们，各位领导们好：人生七十古来稀，在我有生之年，能够回到家乡，为家乡父老乡亲，为家乡的教育贡献自己的一点儿力量，我感到很欣慰。我出生在臧家村，小时候家里穷，读不起书，没有文化，只能给人做长工打短工。在我二十岁时，娶了个媳妇儿，这就是我媳妇儿。”说着用手拉扯了一下身边的那个老太太，老太太用手擦了一下眼。臧老先生接着说：“本想老婆孩子热炕头，安安稳稳过日子，终老一生。咱农民，面朝土地背朝天，穷日子穷过，也没多大贪图。可是就连这最基本的生活都不让咱老百姓过，兵荒马乱年月，随时随地都面临死亡的危险。结婚一年后，有个男娃，叫狗娃。孩子生下来没多久，赶上国民党抓壮丁，我被抓去当了兵，常年在外，生死难料。一直牵挂着家里的父母和老婆孩子， 不知道他们过的怎么样。等打败了小日本，本想着胜利后终于可以回家了，一家人团团圆圆过日子。不料国共又打起了内战，这老蒋不得民心，退守长江，后又退守台湾孤岛，我们也乘船到了台湾，身不由己呀！到了台湾，心灰意冷，心想这一辈子恐怕再也回不到家乡，再也见不到妻儿老小了。日思夜想，大病一场。后来，从部队下放出来，自谋生路。这没有文化，能够做什么呢？就跟一个磨坊老板学做豆腐。又过了几年，自己也开了个豆腐作坊，起早贪黑，维持生计。这做豆腐，也挣不了几个钱，日子过得紧紧巴巴。自己省吃俭用，积攒点钱，盼着有朝一日能够回到家乡，叶落归根，让父母和老婆孩子也能过上好日子。这期间，也有人做媒牵线的，可我始终放不下家里的老婆孩子，自己在外面过得风光，老婆会心寒的。就这样盼呀盼，盼了一年又一年，我一个人在外飘零度日如年。每逢过年过节，对亲人的思念更增加了内心的凄凉。到了1987年11月，台湾当局有限度开放民众到大陆探亲，两岸长达30多年的隔绝状态开始打破。历经千辛万苦，我终于可以回到自己阔别多年的家乡，见到自己的老婆孩子，不幸的是不能在父母面前尽孝了。我不是什么大老板，只是个磨豆腐的，这钱是省吃俭用积攒起来的，现在我给学校捐出10万美元，就是希望把家乡的教育办好，希望家乡的孩子，不要像我那样，没有知识没有文化…”

这时候，我看了一眼尚飞，他的脸黑里透着点红，而此时的田霞，不知为何在偷偷地抹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