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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木难支大厦倾,更有梅雨浸檐亭;倚楼怀叹寻万里,不见当年砌高人。
却说武帝驾崩,杨后令华廙宣诏,杨骏引太子,来到含章殿。太子见武帝遗容,放声大哭,两边好说歹说,太子方止住哭喊,谓杨骏:“速让东妃进宫。”杨骏遂令左右去请东妃,又差人分各往在京文武职事五品以上臣官,至太极殿叩贺新帝,行登基大典。
贾南风在东宫,不知内城情形,也是忐忑不安,忽闻散骑常侍段广来报,急忙问道详事,段广回道:“先皇已经宾天,留下遗诏,令太子继位,皇后即刻随臣入宫。”贾南风又问:“谁为辅政大臣?”段广答道:“先皇诏令临晋侯,车骑将军杨骏总领百官,临朝辅政。”贾南风心中一惊,急问:“太保现在何处?”段广应道:“杨侯已派人护送卫公回府。”贾南风心思一转,冷笑道:“随你入宫,是新帝之意?还是杨骏之意?”段广回道:“此乃新帝之意,皇后不必多疑。”贾南风闻言,思忖片刻,命段广先行,唤过侍女,令其上云梦山百兽壁唤张泓入宫,又换了衣裳,出了东宫。段广领二百军士,在宫外等待,个个披甲执锐,贾南风见此情形,心中有数,也不言语,遂上了凤辇。
且说贾南风随段广进含章殿,见武帝遗体已经入柩,司马衷在旁,遂上前伏地而泣,司马衷见贾南风到来,心生悲痛,不禁又放声大哭。杨骏过来,也不下拜,说道:“陛下切莫哭泣,如今先皇宾天,众臣皆在太极殿,等侯陛下继位,行登基大典。”贾南风止住哭声,问道:“父皇始崩,依照古制,即位仪式需在月后,择选吉日进行,为何如此仓促?”杨骏也不理睬,只面朝新帝,说道:“古制是古制,今时是今时,陛下快随我去太极殿。”不由分说,径自扶起新帝,又领虎贲百人,挟了贾南风,往太极殿而去。
群臣候于太极殿,只见侍卫环立,殿内肃然,不知出了何事。傅咸环视四周,不见太保卫瓘,司徒王浑,只有司空石鉴到来,正欲询问,只见杨后领了新帝皇后,又有杨骏、杨珧等人来到殿首,一身素衣,众臣见状,皆伏地叩拜。傅咸心知不妙,果真见华廙手托玉盘,来到殿中,打开诏书,口宣:“今晋武皇帝驾崩,太子司马衷仁德素着,继皇帝位,改年号永熙,尊重后杨氏为皇太后,立贾妃南风为皇后,才人谢玖为太妃,其子司马遹为皇太子,大赦天下。钦此。”又宣:“昔日伊尹吕望作辅国大臣,功勋永垂不朽;周勃霍光受命护国,为古代名臣之冠。临晋侯、侍中、车骑将军、行太子太保、领前将军杨骏,德厚而智高,见识明远,辅翼皇上与太子,以忠贞严肃著称于世,应做朝廷宰辅,比于商代伊尹。现以杨骏为太尉、太子太傅、假节、都督中外诸军事,侍中、录尚书、领前将军如故,主持国政。”诏令一出,殿上哗然,一片泣声。
傅咸悲道:“先皇始崩,何不先主持国丧,仓促登基,乃与礼制不合。”杨骏说道:“自汉朝高祖以来,新皇登基选为先皇崩后月旬行典,但此制久远,如今政务繁多,仍仿古制,恐不合时宜,有负江山社稷。新帝及时即位,也是为苍生百姓着想。”杨后也道:“太尉所言极是,司马不必过虑。”傅咸见新帝、皇后皆不言语,又望石鉴。石鉴使了个眼色,傅咸心中顿悟,遂不再言语。其余臣僚,多是趋炎附势之辈,哪敢生事,皆跪拜行典,很是一番热闹,全无先皇驾崩悲痛。
司马衷继位登基,称做孝惠皇帝,立广陵王司马遹为皇太子。杨骏入居太极殿,主持国政,也不纳谏人言,擅易公卿,私树心腹。诏令张劭为中护军,主管禁兵。杨邈与段广并为散骑常侍,管理机密政事。刘豫任左将军,掌京师兵卫。樊震任积射将军,掌宿卫军。另封蒋陵为中书令,李斌为河南尹,武茂为尚书。又令司空石鉴,中护军张劭监造峻阳陵。宫廷内外,无人与之抗衡。如此恣意横行,有诗为叹:
白玉为阶绢作屏,春风得意乱已心;
行来不望归时路,临渊方知到穷形。
且说郭璞抱了太华,驾上云头,来到一处仙山,名曰紫云山。此山巍峨峻峭,云峰凌霄,紫气缥缈,玉树凝霜,端得是钟灵毓秀,水木清华。郭璞落下云头,太华跟随在后,两眼无神,四肢迟缓,左肩伤口仍出血不止,也无甚痛感,如行尸走肉一般。郭璞见状,拿出一物,名曰九卷青囊,将囊打开,只见红、黄、橙、绿、青、蓝、紫、黑、白九色神光发出,照在太华左肩,那伤口被九色神光所笼,瞬间愈合,少时完好如初。郭璞又领太华,到了一处炎洞,上书“六丁神火洞”。两人进了洞去,只见洞内蜿蜒曲折,如入八卦,两人沿五行方位行走,进乾南,向坤北,往离东,来到一方突岩,高约百丈,上观浩瀚玄宇,星罗棋布,点点闪烁,下见岩浆地潭,炙浪翻滚,熔浆喷发。每约半时,便有六道火柱,破潭而出,直达云宵,后又合为一柱,化为朱雀,盘旋而下,没入岩潭。好生壮阔,有诗为证:
先天混沌分天地,后天八卦出五行。
风雨雷电幽冥暗,太极无定玄化机。
南门朱雀守丙丁,真火无量照离明。
一焰乾坤扫妖邪,直炼紫云人间清。
郭璞现九卷青囊,九色神光射出,待火柱喷发,化为朱雀之时,绰住朱雀神火,不让下坠,又见九色神光急速内旋,化作太极图样,忽散开来,中间现一火人,飘飘荡荡,移至身前。郭璞将太华往火人身上一推,喝声:“太华还不还魂,更待何时?”只听响一声,跳起一个人来,身长一丈三尺,面红如枣,赤眉髯须,双目无瞳,只两颗火珠,此正是太华,已是六丁神火化身。太华不知就里,自思:“我如何成了这般模样?”又见郭璞,问道:“你是何人?此乃何处?”郭璞笑道:“我乃正一真人门下,郭璞是也,此地名曰紫云山六丁神火洞。你被那散魂铃散了爽灵之魂,失了天冲、灵慧二魄,也是你命不该绝,让我遇见。那散魂铃历害非常,魂魄一经离体,即刻烟消云散,我只有取了这神火,复你魂魄。”太华遂匍匐倒地,叩首泣道:“老师救命之恩,请受太华一拜。”郭璞受了一拜,又道:“你与我有师徒之缘,合该你的造化,只可惜你三位兄长,尽皆枉死。”太华说道:“师父在上,此仇决难于休,徒儿定要找那恶僧,作个了断。”郭璞说道:“你随我到红石林来。”
两人出了洞去,七转八折,来到一片石林,郭璞走到一处石壁,探手取出一锤,拿于太华,说道:“你善使锤,这柄破天锤,能出风火雷电,能打世间妖邪,现授于你。”少顷,太华将锤法精熟于心,便要下山报仇。郭璞说道:“此非寻仇之时,你兄弟四人受托于人,且先去许昌,了却尘缘,见过汝南王,即刻回来,切莫受司马亮请邀,今后自有你下山之时。”太华记于心中,拜别老师,提起破天锤,下山直往许昌而去。怎见得,有诗为证:
奇门遁甲演九宫,神火还魂下凡尘;
劫后余生应天命,双瞳怒焰洞世明;
杀尽人间凶魔将,拷打幽府恶鬼兵。
待到罗浮炼丹日,保得华夏俱安宁。
此时,许昌汝南王府,司马亮来回度步,心中盘算。前番宫中有消息传出,武帝临危,令其入朝辅政。然一直没个确信,也不见来人传诏。司马亮早晚巴望,派人去洛阳打听,可城门封锁,不得进入,去信问太保卫瓘等人,皆是石沉大海,杳无回音。正焦急,忽听门人禀道:“门外有一异人求见。”司马亮心中疑惑:“哪里来的异人?”门人答不出所以,于是传了进来,见来人金甲红袍,手执火锤,双目之内不见瞳孔,只两团真火,大为惊叹,赶紧迎了上去,问道:“敢问道者尊号,哪处名山,今至府上,有何指教?”来人打一稽首,说道:“我本司空石鉴府上,侍卫太华,陛下弥留之际下诏,令汝南王还朝辅政,然杨骏一党闭了宫门,篡权擅政。我兄弟四人,受司空嘱托,闯出西阳门,赶来许昌相告,却在半路被人截杀,三位兄长皆已遇害,我本已半死不活,幸得高人相救,收之为徒。如今特来府上告知,请汝南王即刻发兵,清君侧,诛杨骏,勤王辅政。”司马亮叹道:“真乃忠义之士,本王这便点兵,讨伐杨贼,如正朝纲,定当上表,为你兄长追封,以慰三位义士在天之灵。”太华闻言,神色黯然,偷拭泪水,说道:“有汝南王此话,我三位兄长泉下有知,当颔首了,太华在此谢过,这便去了,望汝南王阔清寰宇,重振朝纲。”司马亮急道:“义士莫走,那杨贼老奸巨猾,其弟杨珧握有兵权,手下能征善战者众多。本王讨逆,正是用人之时,观义士一身本事,何不留在府内,辅佐本王,也好建立一番功业。”随即使一眼色,左右见了,从后房捧出一盘,上置黄金百两,珍珠十串,放至太华面前。司马亮又道:“此乃本王心意,为义士安家所用,如若有需,尽管来取。”太华正色回道:“下山之时,尊师有言,见到汝南王后,即刻回山,不得停留。师命难违,何况太华非贪图钱财之辈,汝南王不必如此?”司马亮心道:“此乃奇人,得其相助,本王无所忧也。软得不行,便来硬的,定要将他留下。”正要吩咐左右动武,太华看穿心思,道一声:“太华这便去了,还望汝南王好自为之,以天下为重。”说完,使了火遁,径自往紫云山而去。
司马亮见太华去了,好不懊悔,左右见了,说道:“这等奇人,说来便来,说走便走,不得强求。如今大事要紧,汝南王当即刻发兵,除去杨党,入朝辅政。”司马亮闻言,如梦初醒,遂点一万将士,一路烽烟滚滚,黄尘漫漫,旌旗赫赫,铁甲铮铮,直奔洛阳。如此心急,有词为叹:
沙场点兵,出莲城,不尽风雨。看前路,干戈四起,是非几多。滚滚烽尘望故里,疾疾马啼向君侧,不曾想,将士别家眷,无人说。王侯乱,自相残。何时休,中原夺。论孰好孰坏,全凭成败。一心只想假黄钺,谁为社稷谁为民。到头来,断了自家根,叶凋落。
杨骏虽掌朝权,然汝南王不除,终为心头大患。寻杨后商议:“如今先皇宾天,惠帝登基,天下尽知。我录朝政,总摄百官,司马亮定然不服。且先皇曾有诏令,让汝南王入朝辅政,百官当中,亦有人知晓。再过几日,梓宫出殡,六宫出辞,如司马亮带兵吊唁,里通外合,与我争权,如何是好?”杨后说道:“父亲所虑甚是,自古相斗,先下手为强。可先让司马亮入城,不许带兵,再诬其谋反,令陛下下诏,治其死罪。”杨骏笑道:“妙计,那卫瓘、王浑如何发落?”杨后答道:“两人皆开朝元老,先皇重臣,杀之不妥,将其软禁府中便可。”杨骏颌首,遂定毒计。
司马亮率军,一路奔驰,赶至中途,忽闻惠帝登基,杨骏辅政,心道晚了一步,当下就有退意,谓左右:“杨骏匹夫,竟敢矫诏擅政,这如何是好?”左右回道:“杨骏素无威望,朝中定未满人意,汝南王可以吊唁为名,联络群臣,悉数杨骏之罪,以兵伐之,定然天下响应。”司马亮也觉半途而归,不甚妥当,前去尚有转机,遂令扬起白旗,全军素服,至洛阳城下。正待进城,城门校尉令道:“陛下有旨,汝南王只身临丧,所带人马,皆不得入城。”司马亮一听,心中惶恐,不敢进入。正犹豫间,左右上前,说道:“城内消息,杨骏欲令王爷入城,再诬其谋反,致你死地。”司马亮大惊,说道:“如何处之?”左右答道:“可令全军扎营城外,表求送葬山陵,延得时日,联络朝中大臣,里应外合,夺取朝权。”司马亮遂令全军扎营城外,竖起哀旗,放声怮哭,又写下表书,上求送葬山陵。
杨骏得知司马亮上表,正中下怀,即刻上告惠帝:“司马亮闻先皇驾崩,却不进城吊唁,重兵集结城外,分明图谋造反。”惠帝一脸茫然,说道:“依太尉之见,如何是好?”杨骏上前一步,答道:“陛下立即下诏,发兵讨贼。”惠帝问道:“令何处兵马讨之?”杨骏回道:“司空石鉴正在督造陵墓,可令石鉴暂停造陵,发兵讨贼。”惠帝说道:“暂停造陵,恐为不妥。”杨骏喝道:“有何不妥,司马亮拥兵作乱,以先皇陵兵讨贼,乃名正言顺之举。”惠帝见太尉发怒,即道:“就依太尉之意。”于是下了手诏,令司空石鉴、中护军张劭率军讨伐。
张劭知杨骏心意,得了手诏,立即召集部属,至石鉴帐前,见了石鉴,说道:“今司马亮造反,陛下有诏,令我等讨伐。望司空赶紧发兵,我愿为前部先锋,擒拿逆贼。”石鉴看一眼张劭,说道:“你如何知晓汝南王作乱?”张劭答道:“陛下诏令在此,司空何来疑虑?”石鉴笑道:“陛下如何知晓汝南王作乱?”张劭怒道:“司空竟敢疑惑陛下?抗旨不尊。”石鉴一拍案牍,怒道:“司马亮乃宣皇帝之子,武皇帝皇叔,当今圣上的皇叔祖,武皇帝宾天,汝南王临丧,不得入城,只好滞留城外,也不见举兵攻伐,如何确认造反。若我等贸然行事,引起杀戮,一来有负先皇,二来混乱朝局,岂是你我能担待的?”张劭见石鉴讲得在理,心中也有虚怯,说道:“依你之见,如何是好?”石鉴说道:“按兵不动,静观其变。可令斥候日夜监视,如汝南王有动,我等再征伐不迟,如自退,也可免去一场无妄干戈。”张劭回道:“就依司空所言。”于是出了营帐,又转念一想,谓左右;“你等速速进宫,报于太尉。”左右得令,赶往宫中。
杨骏得张劭密报,气急败坏,说道:“石鉴老匹夫,竟敢抗旨不尊,按兵不动,待除了司马亮,再来对付。”杨后说道:“石鉴自恃先帝功臣,两朝元老,向来不将父亲放在眼内,此人需寻个时机,好生惩治。眼下讨伐司马亮,还要另择他人。”杨骏思道:“命杨珧征伐如何?”杨后答道:“家叔非征战之人。”杨骏又道;“刘渊如何?”杨后说道:“刘渊文韬武略,骁勇善战,手下能人辈出,司马亮定非对手?”杨骏说道:“刘渊除贼有功,可加官进爵,使其死心塌地,为我杨家卖命。”杨后说道:“父亲所言极是,若笼络好刘渊,我等可高枕无忧矣。”杨骏点头称是,遂让中书令拟诏:“任刘渊为建威将军、五部大都督,封爵汉光乡侯,征讨司马亮。”
刘渊接了诏令,拿与竺法首、陈士伦、孙伯度、虞士雅观阅,四位护法见之,齐声道喜:“恭贺部帅擢升侯爵。”刘渊打一稽首,立于堂前,言道:“建威将军,汉光乡侯,我皆不在意,独在意这五部大都督。前汉末年,匈奴大乱,五单于争立,呼韩邪单于失国,携率部落,人臣于汉。其孙醢落尸逐鞮单于建南匈奴,创庭五原塞,威震西域,后世却内讧不休,至败于魏武,分成左、右、南、北、中五部,散居并西,每部置帅,让汉人监管。我继父位,统领左部帅,然右部、南部、北部、中部,仍居于祁县、蒲子、新兴、大陵,四分五裂,难成气候。今杨骏篡权,晋室操戈,杨骏想笼络我心,卖命于他,加封我为五部大都督,岂不知,此乃我一统五部之大好时机,我定不负师命,立业兴族,复我山河,扬我沙门,拯救众生。”竺法首等人皆道:“纵观当下,司马炎立蠢子悍妇,大封宗室,奸臣当道,诸王各怀鬼胎,天下即将大乱,民不聊生,大都督有此鸿图,我等全力辅佐,救万民于水火,扬教义于中原。”刘渊说道:“堂祖刘宣,现居太原郡,素有威望,竺法首、陈士伦两位护法,可前往太原,与其联络,以待时机。孙伯度、虞士雅两位护法,可随我征讨司马亮。”
城外,司马亮上表送葬,迟迟不见朝廷回复,左右得了消息:“杨骏诬其谋反,迫天子诏令石鉴讨伐”。心中有些畏怯,召集亲信商议。司马亮问道:“今得消息,我受杨骏诬害,陛下下诏,令石鉴前来伐我,如何应对?”廷尉何勖回道:“司空石鉴素来处事光明,静重镇浮,乃先帝托孤之臣,之前正是司空遣太华相告,此次朝廷令公讨伐,却未见动静,可见心向汝南王也。以此论断,今朝野皆惟汝南王是望,我等不去讨伐杨骏,难道还怕杨骏讨伐?”司马亮又道:“话虽如此,然杨骏挟天子令诸侯,杨后居内宫用事,杨珧掌京师诸军,恐敌之不过。”何勖见司马亮心生退意,急道:“杨骏素无威望,总领百官,不服者大有人在;太后居中任事,却有皇后与之相争;杨珧掌握军权,死心卖命者寥寥无几。臣僚皆慑于威权,无人领头,汝南王乃众望所归,又掌冠军、步兵、射声、长水等营兵力,何惧不敌,当举起义旗,振臂一呼,宣告先帝遗命,讨伐杨贼,匡正朝纲,天下定当响应。”一番义正词严,激起司马亮斗志,正待下令,恰在此时,斥侯来报:“杨骏另择刘渊为建威将军,匈奴五部大都督,进汉光乡侯,前来征讨。”司马亮大惊失色,急令:“全军连夜退兵,撤回许昌。”何勖问道:“为何退兵?刘渊纵然历害,汝南王何须如此惊恐,况我军兵强马壮,猛将如云,如今尚未交手,连夜回兵,恐寒了将士之心,天下之心。此时正是搏浪击水,还望公潮头勇立,莫轻言退却,一篙松劲,便退千寻,时机不待,追悔莫及也。”司马亮回道:“你等有所不知,我留守京师时,与司徒王浑、仆射李憙等人交好,对刘渊略有耳闻。此人才兼文武,识迈华夷,师承沙门高僧,一身异术,本领高强,备受世人推崇。刘渊平日常对人言,周勃、灌婴随汉文帝而不能开创教化大业,甚是可惜,可见其志不小。我等与之相斗,甚难取胜,如相持过久,难免生变,到时进退两难,全军覆灭,还不如早退,保存实力,以图将来。”众人欲谏,司马亮摆手,堵住众口,令道:“全军夤夜出都,驰赴许昌。”何勖见司马亮执意趋避,暗自叹气,无奈作罢。如此智小谋大,胆怯懦弱,竟想重振朝纲,廓清寰宇,真是痴人作梦,有诗为叹:
一剑击浪舞沧海,直踏灵霄御长空;
莫见飞雨寻遮蔽,枉叹天命不由同。
刘渊命孙伯度领一千精兵,披挂衔枚,马蹄裹布,趁着夜色,绕道后方,偷袭敌营,又亲率五千人马,待偷营得手,蓄势而上,欲生擒司马亮。准备妥当,孙伯度艺高胆大,手拿一琴,领着将士,如疾风闪电,冲进营来,直扑中军。正要一番厮杀,却不见一人,营内寂然无声,孙伯度怕有闪失,令全军堵了耳朵,将琴横放胸前,手拨五弦,不见动静,于是收了法宝,谓左右:“司马亮已退,我等迟来一步。”继而放出响箭。刘渊率军赶到,见疑:“此处为何如此平静?”孙伯度禀明情况,刘渊下马,察看营灶,确已退兵,说道:“试量营灶冷热,司马亮退兵,已有两个时辰。两军未战便已退却,可见司马亮乃庸碌之辈。如今庙堂之上,朽木为官;殿陛之间,禽兽食禄。晋室气数将尽也。”孙伯度请道:“司马亮尚未走远,可追杀之。”刘渊说道:“随他去罢,司马亮乃宗室之长,受杨骏诬害,我等以图大业,志在远方,不宜处处相逼,以犯众怒。”孙伯度也道:“大都督所言极是,杨骏为人专权刚愎,志大才疏,树敌无数,朝廷暗礁四伏,我等还是趋避为好,此番退敌,在外只说是石鉴之功,与我等无干。”刘渊笑道:“护法所言,正合我意。”于是退兵回营。
司马亮退去,杨骏掌控朝权,越月,送武帝遗体出葬峻阳陵,又自知平时威望,未满人意,欲效仿魏明帝即位旧例,大加封爵,笼络众心。于是惠帝下诏:“凡中外群臣,皆增位一等;参与丧事之臣,增加二等;二千石以上统封关内侯,免除租调赋税一年。”诏令一出,满朝哗然。左军将军傅祇贻书:“自古从未有帝王崩殂,臣下论功加封,还望收回诏令。”杨骏不理。散骑常侍石崇、散骑侍郎何攀上奏:“先帝立位东宫二十余载,如今承继大统,颁布奖赏,晋升爵位,却胜过开国功臣及平吴诸将,马隆扫虏功绩,更与之相差一等,他日何以善后?还望收回成命。”杨骏皆不听从。
尚书左丞傅咸见杨骏冥顽不灵,质问:“当今皇上谦逊,将朝政托付临晋侯,然天下未必认为此举得当。遥想西周周公辅佐成王,如此圣人,尚招来闲言,何况当今圣上,已经成年,臣下以为,先皇陵墓修治完成,临晋侯应知进退适宜,何苦刚愎自用,不纳谏言,招致非议,恐怕祸不久矣。”杨骏听罢,怒从心起,心道:“招致非议,还不是你等闲言碎语,自我总录朝政,你处处与我作对,今日定要好生处置。”于是不答一词,待傅咸走后,便拟遣其出京,做为郡守,幸有杨骏外甥,河南尹李斌从旁劝阻:“傅咸乃正直之士,驱逐正人君子,恐寒了众人之心。”杨骏听李斌之言,方消心头怒火。然经此一回,加之卫瓘、王浑一班重臣搁置一旁,其余老臣多已凋谢,宫廷内外,再无人敢与骏相抗。杨骏乐得作威作福,任意横行。有诗叹曰:
日上三竿逐西落,月出十五不成圆;
人事无常须自省,莫到临涯方知明。
杨骏辅政,所有诏命,先示于惠帝,再呈于太后,然后颁行,其实皆由杨骏一人主裁,独断独行,专擅严愎,此话不表。且言大罗宫玄都洞玄都大法师,乃人教太清道德天尊老子座下大弟子,自姜子牙助周伐纣,斩将封神,天尊移驾离恨天兜率宫,玄都洞由法师执掌。法师门下,有四位天师,乃正一真人张道陵、冲应真人葛玄、天枢领位真人萨守坚、许真人许逊。这日,玄都大法师闲坐洞中,忽觉心血来潮,遂唤来景风童子,命门人于洞前等候,不知所为何事?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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