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偶遇(1 / 1)

九、偶遇

每月初五，便是阳山镇的集。山里人的交易方式很简单，每到集日，便一大早套着驴车出门，或骑着摩托车载着家人，条件好的开着三轮车、拖拉机拉着几袋麦子胡麻或几只羊羔，朝着镇上便去了。路上若是相互碰见，便远远打声招呼，问问最近的猪崽子价格，打听打听这次有没有新来的商贩。也有年轻的小哥，把摩托车擦得发亮，故意骑到驴车旁边，惹得车上的小姑娘看直了眼，车上老父亲看在眼里一鞭子抽到驴身上，嘴里骂骂咧咧。再看镇上，临近乡镇来的商贩在街道两旁早早支好了摊，各式各样的小商品铺得满满，吆喝声四起。也有为数不多几个小吃摊，小面、凉皮供跟集的人改善改善生活，最诱人的应该是街头的烧鸡摊子，油黄油黄的烧鸡从翁里拿出摆满铁盘子，直击跟集人的味蕾，有小钱的会买上一只拿回家给老人吃，孩子便会乐呵呵地拎着，因为爷奶往往会卸下一只鸡腿给他们解馋。

从李清河家回来后，第二天王三川又骑着自行车去了阳山镇，正好是集日，镇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但王三川无心跟集，推车穿过人群，径直朝镇政府大院去了。大院的门房老张和王三川很熟，也没拦着就让他进去了。

王三川将车放在院子的树下，走到第二排房的红门口停下了脚，轻声敲响了房门。

“进来。”房子里传出了声音，王三川便推门进去，镇长吴言正坐在办公桌前，拿着一张报纸在看，见到王三川便起身相迎，招呼他坐在了沙发上。“王校长，好久不见啊。快坐快坐。”

这皮沙发是真的软和，王三川一屁股陷下去，便再也不想起身了。吴言推门喊了一声，便有干部进来，倒了两杯茶水放在了王三川的面前。王三川确是骑车口渴了，美美喝了一口，笑着对吴镇长说：“镇长，这次来事有事要麻烦您。”

“哦？什么事，你说说看，论教书育人，这你可比我在行啊。想当年，我也是你的学生呢哈哈。”吴言朗笑着坐在了王三川身旁，王三川又喝了一口水，对吴言说道：“镇长，我们学校那条路，您是知道的，我们几个老师月月垫土，但到雨季就车难走人难行，实在是走不成了。”“知道，我上学时个子小，上学时还差点掉土坑里哈哈。”“是，现在还是这个样子。最近不是村上要硬化村道嘛，我想借这次机会顺便硬化掉，镇长你看行不行得通。”“肯定行啊。但是吧，前天你们村上李支书已经找过我了，说是村西群众闹得厉害，实在没法子便把学校硬化路的事暂时取消了。我也觉得他说得有些道理，要不你们学校的事还是往后延延吧。大局为重嘛，你说呢”

吴言说完，便起身又坐回了办公桌后面，端起了茶水喝了起来。王三川听得这话，便再也在沙发上坐不住了，马上起身趴到了吴言办公桌前，几乎是央求道：“镇长啊，再拖不得了，这眼看着夏天雨水越来越多，一个暑假就能给冲毁了啊。还得麻烦您再考虑考虑。”“这样，我问一下刘副镇长。”吴言起身又推开门喊了一声，一会儿，分管教育的刘副镇长便走了进来。

“刘元啊，梨子山小学的路需要硬化，县上教育系统最近有没有可以争取的项目呢？”吴言这般询问又给王三川带来了希望，马上站直了身子，期待地听着。“镇长，上周我刚去县里参加教育工作会，暂时还没有这之类的项目。”刘元一五一十地给吴言汇报道。“没有，没有就去争取嘛，啊，争取下了就给王校长说一声，赶快给把事办了。”吴言这话声音很大，刘元马上就领会了精神，满口答应着点头：“好的好的，我尽快争取。”

“王校长，你看，再等等，好吧。我让他刘副镇长去办。”吴言冲王三川笑着说，王三川心里冷笑一声，心想亏你还知道我曾是你老师，这点小心思又怎能骗得了我。心里虽这般想，但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只得点点头准备离开。“王校长，再坐一会儿，我安排中午在我这里吃饭。”“不了不了，我还得回学校，早上出来得急，也没有给其他老师说。”王三川还哪来的心情待着，打过招呼便匆匆出了政府大院。

走在街上，看着人来人往，王三川只觉得胃一阵痛。便辗转到一家凉皮摊前，问老板要了一份凉皮，拿起筷子吃了起来。正吃着，过来了两个人，其中一人个子很高，50岁样子戴着鸭舌帽，一身素衣打理得很干净。另一人很年轻，到摊前也要了两份凉皮，坐在王三川身旁吃了起来。摊子很小，王三川马上往旁边挪了挪身子，让他们两人也坐得宽松些。

“谢谢老哥，你是这里人啊？”高个说话的声音让人很舒服，王三川便笑着回道：“不是，我只是在这里工作。”“哦，在哪里高就啊？”“高就谈不上，就在镇北的梨子山小学当老师。”“呵呵，当老师好啊，和孩子成天打交道，心态也必是好的。”王三川苦笑一声，高个看在眼里便放下了筷子，暖声说道：“怎么，有烦心事？说来听听。”

难得有一个人能倾听，王三川也放下了筷子，将这两天的经历倒豆子般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憋在心里实在是难受，对陌生人讲出来也是舒畅了许多。大高个和年轻人听完相视一笑，似乎对他的言语很感兴趣。王三川也是说得尽兴，又说起了自己从教三十年来的大事小事，三人时不时大笑， 不时懊恼，又不时叹息，似乎是多年未见的故人交谈甚欢，这天一聊就快一个钟头，直到老板过来提醒，他们才意识到自己“霸”了半天座，赶紧起身走开。

“王哥啊，今天能和你聊天真的很愉快，萍水相逢也是缘分。我有事还得去忙，但我还想和你多聊几次，不如这样，我给你个地址，你有空了便来找我，或我去梨子山小学找你，你看如何。”大高个紧紧拉住王三川的手，满眼皆是不舍。“王兄，相逢何必曾相识，你能听我说废话，我也是荣幸之至，当然可以。”王三川也是意犹未尽，好些天没有这样尽兴说过话了，自然答应。

大高个见他答应，满心高兴从口袋掏出钢笔，用小年轻扯下的笔记本纸，写了一长串地址，折好送到了王三川手里。“事情总是会变好的，就和我们期望的一样，说不定明天就变得不一样了。王哥，那这就再见了，后会有期。”大手伸过来和王三川握了握，便带着年轻人离开了。王三川收回笑容，也骑着自行车回梨子山小学去了。

街上的人声车声铃铛声还在持续，只是尽兴的人三五成群大包小包地准备着回家了，阳山镇享受着最后的热闹时光。大高个和年轻人穿过几处摊点，左拐右拐，一前一后走进了镇政府大院。晚上王三川辗转反侧难以入睡，突然记起大高个给的纸条，便从口袋里小心拿出来，打开看了半天，脸上慢慢绽出了笑容，又小心折好藏在口袋里，翻身睡下不久鼾声便起。

那纸条赫然用钢笔写着：中共杏县委员会前楼306室，王月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