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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上门
王三川坐在校门口对面的土坎上，也不知道坐了多长时间，旁边的烟头扔了三四个。面前是条路，一条通往梨子山小学的土路，路横过校门，两头连着乡道围成了一个圈，梨子山小学更像一颗吊坠，只是这吊坠的链子有些松垮。和王三川刚来梨子山小学的时候不一样，路两旁的杨树已高过院墙，树荫一直投到路对面落在王三川的脚下，这里莎草葱葱，有两三丛野花点缀其中。这三十年里，不知有多少小脚丫在这条路上来来回回地走，自己的双脚也踏遍了路的每一块地方，但如今这路已是一片破落样，眼看着被雨水冲蚀得愈发坑坑洼洼，黄土成堆不成样子，逢阴雨泥泞不堪，寸步难行，若是逢着大风天，更是土色弥漫。
所幸年前王三川在村上争取一番，再配合着“两条烟”，这条路的硬化计划终于纳入了今年村道硬化改造的盘子里。昨天下午，王三川听闻家长说村委会要开会研究村道硬化开工的事了，但左右苦等没等到通知他来开会。今早天刚亮，王三川就出门去找了村部值班的文书，方才得知昨天的会上压根就没有提到学校门前这条路。听闻这个消息王三川瞬间不知所措了，只觉得脑壳胀痛不安，中午饭也没有吃，就在这里一直坐到现在。
他再有两年就得退休，退休前若能将路的问题解决了，这便是“功成名就”的事，势必会在梨子山小学的校史上记上“厚重”的一笔，再者这条路早已然成了自己的心病，这次若是错过，那便很难再看到机会了。王三川想了许久，终是下定决心，起身去了村部旁边的小卖部，拎了两条烟和两瓶酒去了李清河家。
李清河的庄子在李东掌的最西端，一处矮山下高高的院墙和一排瓦房格外显眼，院门口的大柳树下一条大狼狗卧着酣睡，有老人提着满满一筐驴粪，正从柴火窑里出来往院子里走。老年人便是这样冷热难分，这大热天白天还好，若是晚上不热热炕，腿脚便发凉难以入睡，这驴粪正好能起到作用，欣慰孙子李少林每周回家都会捡一些驴粪回来，保证她一周用，只是他转了学便见得少，她觉得再多的驴粪也捂不热自己想念孙子的心了。王三川环视了一眼四周，扔掉手里的烟头，冲着老太太喊道：“姨娘，姨娘，拦个狗。”话音刚落，这狼狗便腾的起身，俯下身子警惕地望着他，口里发出呜呜狠声，仿佛王三川只要一过来它便要扑过去，将他咬个稀巴烂。
“卧下！”老人看到了王三川，马上大声喝住了狼狗，把它逼到了柳树下，拦在它身前，笑着冲王三川招呼着：“王校长啊，快进院子，到院子里去。”
王三川也没客气，伸手拿过老人手里的驴粪筐，跟着一起进了院子。“姨娘，李支书在家吗？我来找他。”王三川将筐放在房檐下，又小心翼翼地将烟酒放在了房里桌子下面。
“王校长，清河一大早出去了，这还没有回来呢，你若有事，就等等他。”老人边说边给王三川递了块湿毛巾，让他擦手。
“行呢，姨娘，我等等他。”
王三川擦完手刚坐一会儿，老人便端着小盘子进了房，盘子里盛着三块烙馍和一盘豆芽菜，油泼辣子小盅和一双筷子。“来王校长，刚过晌午的，先简单吃点馍。我等会儿再给咱做点鸡蛋面。”王三川赶紧接过盘子：“哎呀姨娘，不用了，您快歇着，我等他回来说句话就走。”嘴上虽这样说，肚子里却泛起了波澜，早上就喝了杯水，这一天粒米未进，胃早就饿得直抽抽了。老人再三推让，王三川便拿起一块馍，准备往嘴里送。
只听得“隆隆”声一路响进了院子，李清河骑着摩托车回来了。王三川心里一声叹息，只得放下手里的馍，起身到门口迎着李清河。
“哎，王校长，你啥时候来的。”李清河下车看了眼王三川，面无表情地说：“我家现在没有学生啊，不用家访吧。”说完便走进房里，摘下手套扔到炕边，也不洗手，伸手拿起王三川刚放下的馍便吃了起来，边吃边吧唧嘴，听得王三川心里一阵烦躁。
“李支书啊，今天找您是和您商量给学校硬化路面的事。”王三川在他对面坐下，也没绕弯子，直接开门见山地说了。“年前咱俩也商量过，借村上硬化路的机会，顺便给学校那条路也硬化了，你看现在这项目已经快开工了，我特来听你安排。”
“哦，这个事啊。”李清河也没抬头，嘴里应了一声，又回头冲房外喊道：“妈，拿点水，这馍太干了。”王三川听见赶紧起身，拿起热水壶，给李清河倒了一杯水递了过去。
李清河拿起水杯吸溜了几口，慢悠悠说道：“是这样王校长，原计划村里硬化路只铺到村部，能直接连到乡道，但村西的群众意见比较大，我们商量了一下， 计划将村部到村西磨坊的路也硬化了，这样一来只能先委屈学校了，毕竟小孩子嘛腿脚好，你们多操心操心，土路也能将就着走，以后有机会再说昂。”
听得李清河这么说，王三川心里已经凉了大半截，又试着争取了几句，但李清河翻过来翻过去就这般说，态度坚决，王三川的嘴被堵得严实。王三川思量着再待着多说已经没意义，只得起身招呼着要走。“李支书，烦您再考虑考虑，我等您消息，你先吃着，我走了。”
“等等！”身后李清河一声喊，只见他从桌子下面拎出了王三川拿的烟酒。“这个你拿回去，别放我这里。”“李支书，这个你留着。我先走了，你留步别送。”王三川见状，赶紧出了院子，老人家听到动静早早在柳树下拦着狼狗。
“快拿去。”李清河两三步追上王三川，硬往他手里塞，王三川嘴里客气着，手里一个劲往回推，三来五去只听到“啪”的一声，一个酒瓶钻过袋沿掉到了地上，顺着缓坡滚到院畔，撞到院口的石柱子，碎成两半，酒水一涌而出，漫成了一张地图。
“你看你，掉了吧。”趁王三川愣神，李清河一把将东西塞到了他怀里，双手盘在胸前。王三川无奈，只得和老人打过招呼，离开了李清河家。
身后，李清河转身一脚狠狠踢在了大狼狗身上。“个怂狗，连个门都看不住。”大狼狗一声哀嚎，夹着尾巴逃到了柳树后面瑟瑟发抖，要不是有链子绞着脖子，早一溜烟跑后山躲去了。王三川听得清楚，眉头紧皱心里五味杂陈，头也不回地加快了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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