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开工(1 / 1)

十一、开工

两月后，梨子山的初秋来了，风开始吹得逐渐急促起来，头顶的云被风拉扯成丝丝缕缕，渐渐变得萦长，每到傍晚多是如橙色海的波纹般好看，余温尚暖着晚归的山里人。山里的草还一如春夏般倔强地绿着，只是衰老了很多，风一吹就紧弯着腰很难直立起来，零星的蚂蚱上蹦下跳，俨然已是草里的主角。秋雨难得连下几场，东坝的水越攒越多，牵驴驮水的人来来去去，路过的牧羊人也赶着羊群来凑热闹，毛驴和山羊挤在水槽边抢着水喝，男人们握着旱烟杆交换着烟草，女人们围成一团小声低语嬉笑，小小的东坝此时便是梨子山的中心，秋刚一开始便显得不冷清。

一天中午，周云照例又来到操场边的旧窑准备午睡，刚伸展身子便听得校园里一阵隆隆的发动机声传来，他赶紧起身去看个究竟，只见一辆载着满满一车红砖的拖拉机，冒着黑烟哐哧哐哧地开进了校园，在操场边停了下来。司机老张擦了一把汗跳下车，大声喊着：“王校长，砖到了，砖到了。”王三川的窑门开了，他几乎是小跑着来到车前，轻摸着砖块，满眼藏不住的兴奋，嘴里一个劲地说好。李青山和刘亚也闻声赶来，看着这一车红砖脸上也是溢出的高兴。

“这是第一车，第二车明早便能到。”司机拍了拍手，打开车一侧的栏板，拿过一副砖钳，便开始卸砖了。王三川回头喊过几个趴在教室门口看热闹的学生，急忙配合着卸砖。李青山和刘亚也赶紧搭把手，将砖块整整齐齐地摞在操场的角落，渐渐堆起了一个砖垛子。周云干得热火朝天，将每一块砖都码放得规整，下午上课前，这一车砖便卸完了，每个人都很累，老张大口在房檐下大口喝着水，王三川和李青山乐呵呵地围着砖垛子转了好几圈，周云的手更是脏得不成样了子，但他看到在场的每一位老师都异常愉悦，便觉得这些砖必定有着重要的用途。

第二天，第二车砖如约而至，然后第三车、第四车，短短两天，操场上便有了长长一道砖垛子和一堆沙料，王三川和李青山一有时间便在砖垛前数来数去，也不知道数了多少遍。第三天，镇上王师傅带着两个小伙计拎着大小工具来到了学校，梨子山小学的硬化工程便正式开工了。这原本要夭折的工程是如何变成现实的，李青山一直没能想明白，只知道王三川连续消失了两天，火急火燎去了趟县城，再回来时，便在饭桌上宣布这工程终于有了眉目，更让李青山没想到的是，不知道王三川用了什么厉害手段，不仅仅是学校路面硬化，这次校园也要一并硬化掉了，这让他不禁对王三川刮目相看，心里难得有些服气。

“开工！”随着王三川扯着嗓门一声响亮地喊，梨子山的校园里响起了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红色的纸屑伴着青烟洒满了操场，硫黄味弥漫四处，周云竟然有些喜欢这种味道，闻得有些出神了。副镇长刘元、教委主任刘冬两兄弟和村上的文书、小卖部的老张，还有学校周围几个学生家长都来了，围成一个半圆，一个劲地鼓掌，刘亚捂着耳朵躲在学生身后，王三川和李青山则忘我地挥着膀子，笑得合不拢嘴。

当第一块砖铺在梨子山小学校园的土地上，周云终于明白了这些砖的用途，也明白了老师们高兴的原因，一想到自己的鞋子终于不用再在泥里瞎折腾，他也高兴万分。校园里王师傅的瓦刀磕在砖块上的声音格外悦耳，一声一声吸引着周云，他便怎么也静不下心来，趁刘亚老师不注意，别过头忍不住盯着窗外，看得津津有味。刘亚怎么会注意不到，课文读到一半大家声音就小了很多，抬头一看，靠窗的一排学生，早将脖子固定在了窗外方向，正目不转睛地看着王师傅铺砖。刘亚无奈地笑了笑，心里想着“这节课不上也罢。”然后让大家放下书本，走出教室一次性看个够。教室里瞬间嗨了起来，学生们急不可耐地跑到屋檐下，乱糟糟挤成一排，饶有兴趣地盯着王师傅看。周云和几个高的开始帮着搬砖，不一会儿王师傅身边就码了一大堆砖，急得他连喊“够了，够了，再别搬了。”旁边教室的学生也被惊动，一阵欢呼也出了教室，李青山端着茶缸子慢悠悠走出教室，和刘亚一起聊着看着笑着。

王三川已经去了村部的小卖部，打算给王师傅等买了几包烟和一扎啤酒，梨子山的杨老头远远见着他，便紧紧凑了上来，满脸堆笑着对王三川说道：“王校长啊， 学校的砖我看挺多的，我打算砌个菜园矮墙，你看能不能给我方便几十块啊。”王三川脸立刻凉了下来，冷笑着说：“老杨，你一把年纪了怎么啥便宜都占不够呢，去年学校种树你不是刚拿走三个青松苗吗，怎么这次又来打砖的主意了。”杨老头嘿嘿一笑，往王三川口袋里塞了一罐黄桃罐头，不急不慢地说：“这不是你是校长嘛，我看你这人挺好，这点忙你还是能帮的，你看……”“停停停，你别说了，这没门的事，学校够不够用还不好说，你再和我缠着，你家院口那三棵青松也拔了送学校来。”王三川见他死缠烂打，掏出罐头扔到了杨老头怀里，面上也是有些生气了，实属想不明白为何总有人爱隔三差五占学校的便宜，这些年讨树苗的、讨旧课桌椅的、讨煤块的人断断续续不绝，让王三川实在是心烦不已。

“你……好！算了算了，我不要了。”杨老头卖力半天也没套着好处，有些恼羞成怒，冲王三川摆摆手便嗔怒着离开了。王三川转过头，没忍住喊了一句：“那边好，最好以后也别想着占便宜。”说完就进了小卖部，三三五五地挑选起来。杨老头没有回头，但听到这话脸已经涨得通红，周围几个村民也听到了，窸窸窣窣的言语多多少少传进了他的耳朵，心里尴尬又恼怒，只是重复着一句话“王三川，你给我等着，我会让你好看。”

王三川狠狠打了几个喷嚏，拎着啤酒回了学校，校园里“咣咣”的磕砖声还在继续，他眯着眼，越听越觉得这声音如一首美妙的曲子，环绕在梨子山小学上空，悦耳动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