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意外(1 / 1)

十二、意外

午饭后，李青山端着茶缸子绕着校园转了一圈。开工五天，红砖已快铺到教室后的窑门口，不大的校园除了土操场，红砖铺满的地方就像缓涨的潮水，逐渐掩盖去了大部分土色，再配着一排砖瓦房和墙边的青松，校园开始变得不一样，用王三川的话说便是“上了档次。”李青山很认同这四个字，但一想到这么大一桩功劳事又落在王三川手里，自己早日当校长的“梦想”又渐离渐远，他便内心一阵长叹短嘘，手里的茶水再也喝不出味道，抬手便泼到了花园里。

李青山的窑门刚关上，周云就和几个同学从教室里探出了头，见校园里再没有别人，便蹑手蹑脚地来到操场边的砖垛子前。不远的树荫下，王师傅和两个伙计正在旧课桌搭成的简易“床”上呼呼大睡。周云转身冲身后的几个低声一嘘，说道：“按照计划，今天中午咱们再帮着搬一堆，王鹏，你从砖垛上拿砖，我们三个搬。”大家点了点头，悄悄开始拿砖、搬砖，尽量不发出声音。周云怀抱着四块砖，慢慢走到教室背后，轻轻放在正铺的地方，小心翼翼地在旁边摞好。他想到王师傅一睁开眼便看见这些砖，肯定又是一番惊讶不已，心里不禁有些满意。之所以中午偷偷搬砖，他只是希望王师傅的进度能再快一点、再快一点，他已经迫不及待想看看红砖铺就的梨子山小学校园和门口的路是怎样的“上档次”，想一出教室便能结结实实地踩在红砖上，好好感受一番来自脚底的踏实感，这已是他第三次这样带头做了。

周云和同学来来回回三四趟，那砖便有了一小堆的样子，周云盘算着再来一趟就应该差不多，于是低声对骑在砖垛子上的王鹏说道：“手底下快点，就这一趟了。”王鹏个子比较小，力气也不大，只能爬上砖垛子在上面递砖，正午的太阳火辣辣晒着，他早已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且有些眩晕，只听得周云催了，手底下又赶紧忙起来，两手各抓起一块砖便给周云递了过去，无奈左手酸痛，砖一时拿不稳，眼看就要脱手。王鹏下意识身子一斜，想要抓紧手里的砖，哪知一晃，脚下没有踏稳当，直接从砖垛子上摔了下去，砖垛子不高，但不巧的是脑袋正好磕在手里掉落的砖头一角，额头上被磕了道口子，鼻子也蹭到地上，鲜血瞬间流出，王鹏双手一阵乱摸弄得脸上到处血色很是吓人。周云面对眼前这一幕一时没反应过来，周围的几个学生也瞬时手忙脚乱，直到王鹏痛苦地喊出了声，他才意识到闯大祸了。

最先听到的是王师傅，他睁开眼从课桌上弹起身，冲到了砖垛子前，一把扶起了王鹏，冲周云大喊道：“快去叫你们老师。”周云脸色煞白着冲向刘亚的窑门口，人还没到，便看到刘亚听到动静跑出了门，接着王三川和李青山也跑向砖垛子。王三川见眼前的场景，来不及多问，从王师傅手里一把抱过王鹏便冲出校门，去了村部卫生所。李青山也没有耽误，从树下发动了摩托车，急急忙忙追了出去。刘亚心急如焚，见周云愣在原地一语不发，便草草问了其他几个学生，得知缘由后也没有再过多责备，只是让周云他们回了教室，自己也去了卫生所。校园里又渐渐安静了下来，王师傅顿了顿神也没了心思再午睡，带着徒弟继续铺砖去了。

王三川赶到村部，黄医生见怀里的王鹏满脸是血，吓得赶紧让王三川坐李青山的摩托车，马不停蹄地去了镇卫生所。这一番大动静，村部旁边小卖部闲聊的人都被惊动了，三言两语地问黄医生发生了什么事。上次向王三川讨砖杨老头也在其中，一番打听便从大家七嘴八舌的话语里得知了原因，嘴里不禁冷笑了两声，心里暗自激动不已，匆匆离开了村部，骑着自己的摩托车，绕过众人视野也赶去了阳山镇。

刘亚心乱如麻，只得让学生自习，独自一人在校门口来回踱步，仍由汗水在脸上三三两两地流。不知何时，周云也悄悄站在了校门的角落里，伸着脖子张望，一边紧张地紧捏着拳头。刘亚回身看到，招手将他唤到了身边。“王鹏的伤会不会很严重，我听同学们说头上开了口子都要缝针，我……”周云呼吸急促，语气里满是愧疚：“我就是想帮帮忙，没有想到会这样。”刘亚听完一时语塞，只能满口说着“没事，没事。”和周云一起，等着王三川他们回来。

太阳开始西坠，快放学时，李青山的摩托终于骑到了校门口，王三川抱着王鹏坐在身后，刘亚赶紧靠上去，只见王鹏额头包着一坨厚厚纱布，脸上的血迹早已不见，手中多了一包鸡蛋糕，正咧着嘴冲刘亚不好意思地笑着。再见王三川脸上已不再是愁容，刘亚不禁长舒一口气，紧绷的心终于放松。“镇上医生说伤口不大，不用缝针，消毒包扎过几天就啥事没有了。”李青山边说边停好车，火急火燎地进了窑，端起茶缸子就猛灌了几口。王鹏一下车就被周云紧紧抱住，其他学生也上前围成一圈，叽叽喳喳地问个不停，王三川和刘亚见状，也是乐呵呵地笑出了声。梨子山小学的这场意外着实让王三川叫苦不堪， 去往镇上的路上他心里把老祖宗都求遍了，当了这么多年校长，如今日这般紧张还属第一回，万幸是虚惊一场，下一步就该想着怎么给老祖宗还愿了。

又过几日，王鹏头上的纱布摘掉了，伤口已基本痊愈，只看得见一道短痂。周云不再去偷着搬砖，王师傅的进度反而更快，再有一天，校园就要全部铺完。这天下午，村文书来了趟学校，王三川和李青山就一同去了教委，再回来时天已黑，梁姨留的饭菜两人一口未动，只是不动声响地各自回窑，再无动静。刘亚甚是奇怪，终于等到刚上完厕所的李青山，一把拽过去问个究竟。李青山拗不过只得松口：“刘冬主任今天叫我俩开了个短会，有人向教委举报了咱们学校的安全事故。”“然后呢，然后呢。”刘亚心中急切，几乎是喊着问道。“王三川……王三川被教委免去了校长。”李青山吸了吸鼻子，继续说道：“刘主任硬是让我来当校长，明天就要发文了。”

“啊？这就免了，也不问问清楚？”刘亚几乎是惊呼出口，李青山只觉得脸上一热，这反反复复给刘主任解释了一下午，他哪能听得半个字进去。原来一直想得到的校长身份，真的落在了自己手里却是这般热烫，自己来不及惊喜却满是尴尬和不解，一时竟进退两难。两人正思绪不定时，旁边王三川的窑突然灭了灯，一片黑暗扑面而来，他们便不再做声，只得回窑。李青山和刘亚窑里的灯相继也灭了，但三人均未睡去，杂乱的思绪盘旋在梨子山的黑夜里，避让又相互碰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