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离苦（2）(1 / 1)

李队先是一愣，然后缓步走到婴儿跟前，随着李队的靠近，婴儿的哭叫声愈发尖厉。李队慢慢向婴儿伸出一根手指，想要安抚一下他。就在此时，稚嫩的小手突然啪的一下抓住了李队伸出去的手指，那如同猿啼鹤唳般的哭叫声戛然而止，与此同时婴儿第一次睁开了双眼，一对格外清澈的黑眼珠，竟紧紧盯着李队的眼睛。从婴儿弱小的掌心传来的湿暖触感，让李队打了一个机灵，在他们彼此对视的那一刻，李队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似的，让他的头脑瞬间一片空白。紧接着，李队爆发了一阵强烈的咳嗽，不得不下意识地抽出手捂起嘴来，可那婴儿却也不再哭闹，而是轻轻摆动着小手，慢慢闭上了眼睛，沉沉睡去，脸上流露的神态让人感到一阵宁静与安详。

这一来，在场的人全都啧啧称奇，都说李队和这孩子是前世的缘分。李队咳嗽的脸有些发红，若有所思的沉默了片刻，便首先让一名警员去医院办手续，以警队的名义先把孩子安置在医院的婴儿病房，并派人24小时轮流看护；之后便把采石场相关人员，悉数带回了警队。在了解到第一个发现婴儿的老王并不在场后，便又派人去老王家中把他也带过去。从医院往外走时，李队不知道为什么心神有些不定，就让大家先走，自己想回头再去看看那个孩子，可刚回身走了没多远，便和一个裹着厚厚的大衣、领子几乎遮住了整张脸、急匆匆向外跑的人撞了个满怀，这让他又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只好放弃再去看看孩子的念头。

经过了几方同时进行的搜查与讯问，核验了采石场方面所有应具的手续、文件，并未发现疑点。在所有人的口供中，除老王之外，其他相关人，包括对采石场上工人的走访，都异口同声地说孩子是捡的，此外没有任何别的可供怀疑的方向。

而那个老王，着实把几个讯问的警员气得够呛，除了念念叨叨地说着什么“搞错了，搞错了”之类的话，便是一副痴呆相。这些警员当中，有的早就听说过采石场上有个迷信的老头，以前村里相关负责人还找他谈过几次话，但也没什么效果，看他只是自己迷信，没有影响别人，也就放任不管了。又通过对其他人的侧面了解，证实老王多年以来就是这样疯疯癫癫的，“烧香烧迷糊了”，有的采石工说，“像这次这种情况也不是第一次了，有很多次在山石底下挖出了什么人骨、化石，或是什么不知名的东西，按说在这里也不算新鲜事了，可这老王总是会‘疯魔’上几天，不是呆呆出神，就是坐立不安的，说这些是什么‘邪祟’，会触怒上天啥的，我们早就习惯了。”

至此，警方初步排除了接警时采石场“拐带婴儿”的嫌疑，于是案件便也初步定性在“弃婴案”上。之后，警方首先对所有采石场登记人员进行了逐一排查。在走访中，并没有发现谁家有近几个月形迹可疑、或是新产的妇人。后来，警方又扩大了排查范围，附近的村镇、医院、卫生站等相关地点逐一走访，可结果却毫无线索。长时间的调查陷入了僵局，案子逐渐不再像起先那样被重视。

办公室里，李队在一阵紧张的咳嗽之后，用热毛巾仔细擦了擦手，当他擦着自己生满老茧的手指时，那婴儿手心传来的感觉，再次涌上了他的心头。这段时间，虽然“弃婴案”并不是李队主要负责的工作，可是就像当时医院里的人说的那样，他和这孩子似乎有些特殊的缘分，心里总是时不时想起这件事。今天他刚刚了结了一个团伙抢劫案，回到警队，心里又不由得开始琢磨起那个案子，便吩咐人，把近期和采石场相关的、至今还没破的案件资料整理好之后送过来。这个所谓的“弃婴案”调查到现在，所有的案卷、相关的供词、材料等他都看过，确实没发现什么可疑之处。要知道，这片采石场一直都是日夜轮转、24小时不间断开工，按说孩子是一清早被发现的，那么最可疑的就是夜班的工人，可已经对所有夜间人员、包括换班时候的人都进行了非常详实的调查，不仅他们没什么特别之处，那个保卫队长还拍着胸脯说，“咱们这采石场安全第一，绝不会随便放一个外人进入到这场区来！”可这孩子到底是从哪冒出来的呢？这地方的人他都很了解，什么人会遗弃一个既健康，又是个男孩儿的孩子呢？而且，如果是采石场之外的人，为什么要费力把这孩子弃置在这个采石场里呢？李队思来想去，决定这天夜里再去一趟现场，看看之前是否有什么忽略、遗漏之处。

夜间，李队只身来到采石场，想看看能不能轻易溜进去，结果没走几步便被一个保卫给叫住了，看来那个队长倒也并非吹嘘。李队亮明身份，说明来意，并要求带着他再去上次发现婴儿的那片区域看一看。于是几个人在前边带路，李队跟着他们向场区里面走去。

“就在前面，这就到了。”一个带路的说。

这时，李队突然发现前面不远处有一个人影，慌张、急迫地在石堆之间翻来跑去。李队也没招呼，紧赶两步，一把抢过带路人手中的手电筒，向那个人影照了过去了。只见那个人影明显受到了惊吓，一个趔趄，坐在了地上，并试图用双手挡住那刺眼的光线。这时，一个带路之人看清了那个人的脸，大喊一声：“老王！”

李队经过询问，知道当夜并不是老王的班，便把老王带回了警队，并连夜展开了讯问。值班的同事看到这个神神道道的老王又被李队给带回了警队，都觉得有些奇怪。可是老王对这种审讯，以及整个这段时间警方对此事件不断地调查取证完全没有意识，低着个头，依然是那副痴痴呆呆的样子，只是说“搞错了，搞错了”。审讯几乎持续了一夜，李队终于从他偶尔冒出来的只言片语中明白，老王是在现场查看是不是哪里埋藏着什么“邪祟之物”，导致他说的“搞错了”。老王这种“顽抗到底”的态度让李队很恼火也很无奈，只能暂时把他扣押。

清晨，仅仅洗了几把脸，喝过几口浓茶之后，李队便拿过老王的资料，仔细翻查起来，并懊恼自己之前怎么会忽略这么一个重要人物。之前随着排查人员，李队还去过一次老王家，可是并没有什么引起他怀疑的地方。这些资料他也都翻看过，可或许是因为众人的描述和他的表现太过一致，所以看的时候就没怎么过脑子，导致自己遗漏了什么重要的线索。但是经过一番细致的翻查，李队大失所望，才知道当初自己并没有遗漏什么，因为这所谓的资料上，完全没有任何可遗漏的地方。上面说老王父母双亡，不到二十岁就结了婚，可是四十出头才有了一个儿子，今年才上初一。老婆带着孩子一直在离这里很远的一个城市里住，每到过年老王会去看她们一次，她们这几年却一直没有回来过。在这个村里，老王就再也没有别的亲戚了。因为老王历来迷信，性格孤僻呆板，除了求神拜鬼，再没有什么别的嗜好，所以也就很难有什么朋友， 采石场里的人也没听说有谁和他走的比别人近，积攒的工钱也基本全都寄给了老婆孩子。至于他家里的条件，因为吃喝都在场区，自己几乎没有花费，倒也说得过去，祖上还传下来一个菜园子，可是也没人管，一直荒废着。老王今年是正月月底回来的，之后就再也没离开过这个地方。据同村人说，老王回来时因为孩子学习成绩优异，还满面春风，逢人便把自己孩子显摆一通，大家看着这平常少言寡语的老王格外兴奋，也都替他高兴，可没过几天就又开始拜起神来，人也又恢复到那种神秘兮兮的状态了。“难道和他媳妇孩子有关？”李队心想，“怎么这孩子偏偏就是让他这么一个疯疯癫癫的人给发现了呢？难道真是巧合？”可是，没有任何一条证据、哪怕是蛛丝马迹，能够指向李队的猜测，所以也就不可能申请对他远在别的城市的家人进行调查。

这天傍晚，老王的拘留期限眼看就要到了，警方不得不放人。李队吩咐一名警员，把老王带到办公室来，让他在这里签字办手续。警员知道李队这是还不死心，便按照吩咐把人带了过来。平日里跟着李队的这些警员，看看自己的队长，再看看老王，一个顽固执拗，一个痴傻呆滞，同样的皱纹堆累，同样的眉头紧锁，都暗暗觉得好笑。这名警员在递给老王签字手续的时候，忍不住调侃道，“老王啊，搞错了，搞错了”，引得周围人一阵哄笑。谁知就在这时老王突然抬起头，脸上显现出极度惊恐的神色，并从喉咙间发出了一个阴沉、颤抖的声音说：“我明明把那些孩子都给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