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秩序、爱与真知（16）(1 / 1)

潘多拉此时心意已决，可是她眼看着小个子为了自己心目中伟大的英雄，甘愿身受这烈火焚身之苦，内心也是悲痛不已。其实这小个子身材矮小猥琐，和领袖英武挺拔的身躯大不相同。可是近来领袖的身体已经变得佝偻不堪，再加上神情空洞萎靡，所以小个子装起来倒也并不费力。况且包括造火师在内的所有族人，都已经许久未见领袖之面，他们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领袖被“恶鬼”侵蚀的精神变化上，根本从始至终也没人留意他的容貌身材。而造火师做梦也想不到，竟能有人在他眼皮底下，将领袖换了出来。

此时，大火已经将小个子的全身点燃，但是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领袖曾经是、永远也是天底下最了不起的英雄，你们这些混蛋畜生，无论用什么酷刑，也休想听到领袖他老人家的哀嚎！小个子将牙齿咬碎，他绝不肯发出半点声音。在烈火吞没他生命的最后时刻，他感觉自己真的变成了领袖那样的英雄！在那一刻，他第一次没有为领袖感到自豪，而是真真正正地为了他自己，感到无比的骄傲与自豪！

大火已经熄灭，只剩下烧枯的木桩，和上面焦炭般的尸体，人群也已经渐渐安静了下来。造火师眼看着“领袖”被自己活活烧死，自己唯一的心病已经去除，此刻他内心的感受也和他现在的人一样，登上了顶峰。

这时潘多拉袅袅婷婷地走到崖边临渊而立，又回眸向身后的造火师淡淡一笑。造火师心神俱醉，他看着眼前这个绰约仙子，知道这是她在向自己召唤。几度梦境中的情景，如今就发生在他的眼前。他目光直视着潘多拉，恍恍惚惚地来到她的身边，轻轻挽住了她的手臂。潘多拉娇羞地微微低下了头，两眼却又偷偷望向他。造火师只感觉自己全身已经没有一丝力气，他要赶紧向族人宣布，之后就带着潘多拉暂且回到自己的山洞——他刚刚已经想好，要让人在这山顶之上，种一片和后山一样的花园，再建一座比后山洞穴大得多的房屋，今后他就要在这山巅之上，和潘多拉长久缠绵缱绻。

造火师清了清喉咙，强压下自己爆裂的欲望，对着山下喊道：

“族人们，领袖的大仇已经得报，现在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要向大家宣布，那就是……”

刚说到这儿，突然造火师感到潘多拉猛然间甩开了自己的手臂，一愣之间，余光中瞥到她双手用力向前一推！造火师只感觉腰间一股巨大的力量袭来，刹那间自己两脚一空，整个身子便要向山底滚落！好在他反应迅速，赶紧伸出手臂，一把抓住了悬崖边缘凸起的石块儿。等到其他人反应过来，想要过去相救时，却发现潘多拉正站在造火师的头顶。没有人敢再上前一步，他们全都被震惊得木立在原地。

造火师满脸难以置信的惊恐，仰头看向潘多拉，而此刻潘多拉却又变换了一副面孔——那是一张冷峻非常的面孔，目光中充满了愤怒。她紧盯着脚下的造火师，一字字地说道：

“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畜生！是领袖将你从濒死之中救了回来，是领袖把你教养长大，传授了你一身的本领！你怎么敢在族人面前，污蔑领袖的灵魂！你心怀不轨，领袖没有杀了你，只是将你流放，你非但不知感激，却带人屠杀自己的族人，你的心里可还有半分良知吗？！你欺骗了所有人，你杀害了无数的同胞，就为了你那颗肮脏无耻的野心！现在，是一切都该结束的时候了，我要让你这个不知羞耻的混蛋，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畜生，为你所做的一切付出你应有的代价！”

造火师听着潘多拉的痛骂，心里只有摇摇欲坠的恐惧，他大哭着向潘多拉疯狂喊道：

“姐姐，救救我！姐姐！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潘多拉冷笑一声，忽然低下头，悄声对着造火师说道：“我还要告诉你一个秘密，那个被你烧死的人并不是领袖，他已经被人所救，你烧死的，不过只是他的替身而已。我要让你在临死之前明白，领袖还活着，你永远也休想取代他的位置！”

说罢，潘多拉抬脚用力往下一踩，造火师抓住的石块儿立时松动，就在造火师惊声尖叫的同时，“哗啦”一声，石块儿脱落了！造火师的身体迅速向下坠去，在石壁上来来回回碰撞翻滚，转瞬之间便血肉模糊、不成人形了。

所有人都被这眼前的景象惊呆了，整个族群陷入死寂。潘多拉痛骂造火师的话，一字字清清楚楚传到了他们的耳中。过了好一会儿，当族人从震惊中缓过神来，才又爆发了混乱的争论。

而此时，潘多拉已经向山下走去，现在的她，又恢复成了最初的样子。她感觉自己全身几近虚脱，她咬紧牙关，因为她还要去找领袖，去找她心中的那个男孩——“无论他在哪，我都要陪在他的身边”。造火师的那些手下，眼看造火师已经粉身碎骨，却并没有阻拦她，或许是他们也被刚刚潘多拉那种愤怒的力量所震慑。

潘多拉来到山下，不再理会混乱的人群，她转身来到后山，希望能够祈求先知的指引，告诉她如今领袖去了哪里。可是，就在她刚要进入山洞之时，面前却突然出现了一个脚上长着金色翅膀的男孩，她猛然记起，曾经听领袖提起过他。

“我听说过你，”潘多拉率先说道，“你曾经指引过领袖，如今你可否告诉我，领袖现在去了哪里？”

这长着金色翅膀的男孩正是赫尔墨斯，此刻他却没有了以往那狡黠的笑容，而是一脸沉重地问道：“你真的还想再见到他吗？”

潘多拉紧盯着他，目光坚定地说：“就算是死，我的灵魂也一定会去找他！”

赫尔墨斯点了点头，说：“好吧，我现在就把他送到你的面前。”

说罢，他扇动翅膀，立时升起一阵旋风，向远方飞速而去。不多时，天空中飘来一个庞然大物，潘多拉仔细一看，正是那艘带着领袖逃离的大船！

随着这艘大船在潘多拉面前缓缓落地，她的心开始砰砰猛跳，在这一刻，她忽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就在她想要扑过去打开舱门的时候，突然她一眼瞥到了那通气的竹竿孔中，竟然堵满了液体。她的心几乎停止了，她站在那里，呆呆地看着眼前这艘船，无法再向前挪动半步。

赫尔墨斯再次扇动翅膀，那艘大船就好像蚌壳一样，一下子从中间张开了，上面一半硬壳重重打在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动，潘多拉随之打了个激灵，然后便看到了船内半躺半卧、蜷缩成一团的领袖。他的脸此时正朝向她，潘多拉看到了他一张挣扎扭曲的脸上瞪着僵直的双眼，目光中含着无限的绝望与恐惧。她清楚地记得，就在他出发的瞬间，她透过薄膜看他在船中几乎就是这个位置、这个姿势，也同样是在这样望着她，而那时他眼中还有期盼的祈求。而现在，这双眼中再也没有了一丝生命的气息。

她已经明白了一切：“之前教给他的方法，他全都忘记了——或许他只是不能相信我竟真的会让他独自远去。他进入船中之后，就没有再动过一下，他或许以为我还在他的身边，一切都会为他做好。他就是蜷缩在那里，活活闷死的，或许在临死之前，他还在等着我去将他抱起来，让他舒舒服服地躺在我的怀里。”

潘多拉面如冷霜，她的心彻底死了。 就在这大船打开的一瞬间，她的生命也就此终结。她一步步走向领袖的尸体，虽然缓慢却无比坚定。她来到他的身前，轻轻抚摸了一下他的额头，然后就用力将他抱起，转身向悬崖走去。没有丝毫停留，她抱着他的尸身，纵身一跃，便向深渊直坠而下。

又是一阵风，将他们的身子接住了，潘多拉睁开眼，发现自己竟来到了天空之中，太阳仿佛真的就在自己的头顶。忽然，她的眼前走来一个人，正是那个赐予她心灵的首领，也就是众神之父——宙斯。潘多拉终于哭了出来，她大声地向他喊道：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赐予我心灵，去让我承受这种痛苦！”

宙斯也是面色沉重，他说道：“我早就说过，痛苦源于内心，无心才能无痛。”

“可是……可是我有爱，我想用心去感受这份爱！”

“爱不过就是痛的伪装。爱就像盛开的莲花，美丽妖娆，引诱着世人去奋不顾身地采撷，而不知这内中的果实却是苦涩难当。”

潘多拉沉默了。许久，宙斯再次说道：

“现在，你们的族群失去了统治，我可以清除他们的记忆，让他们再次回到‘黄金时代’。如果你对他们还有什么打算，我也可以满足你的愿望。”

潘多拉看了看下面不断争吵的混乱人群，再抬头看了看这永恒闪耀的阳光，最后她又盯着怀中领袖那双恐惧的眼睛，忽然她觉得满腔的怨恨冲破了她的身体。她抬起头，一字一句地对宙斯说道：

“他们夺走了我永恒的爱，我便要夺走他们永恒的光！”